接过信,薄薄的一张,阿诚明白这是谁写的,接在手里觉得心慌,进自己屋内关上门,捏着信,连一身的寒意也忘却,不知换衣。
慢慢撕开信纸,手指颤抖起来。春寒还甚,湿透的衣服附紧在皮肤上如针刺般地难受,阿诚却无所觉,攫着信纸咬紧牙冠,好半天才迸出一个词:&ldo;混蛋!&rdo;
不能骂,那人。
他近乎本能地立即闭上嘴巴,攥紧手中的纸片捏成一团。他是东家,阿诚对自己的那一句&ldo;混蛋&rdo;似心有余悸,不断地对自己念,东家总是没有错误的,他想要留谁就是谁,随他吧。
随他吧……
扔掉手中的纸团,去翻柜子里的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无端慌乱,停止,定睛一看,衣服就叠在眼前。心太乱,连神思也糊成一片。
可是……他咬紧牙冠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思想,阿三会碰到什么样的际遇?会不会……那荒唐的情景清晰地重返脑海,本来就压得不够深,经不得翻弄,残片一片片地往上涌,使困扰人的情景真切到仿佛发生在片刻之前。拥抱,亲吻,气息的纠缠,那双眼中露骨到不敢让人直视的柔情,经不起回忆的拨弄,心越跳越乱,两年的时间对记忆的淡化如此无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他现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怕阿三重蹈覆辙,还是怕那个人真的不在乎自己……在乎自己……什么?!
阿诚被自己突兀而起的想法吓到,仿佛无意间窥破一个惊天的秘密,脸色&ldo;唰‐‐&rdo;的苍白。
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怎样?自己只是……只是一个下人罢了……他是冯公馆的二少爷,他身边有美丽的张小姐,他身份复杂举枪杀人,他那么的那么的……思想适可而止地停顿了,余一片空白,马上又自责起来,在作什么比较?这本是事实,无争的事实,比较显得可笑且不可思议。
急忙拣起件衣衫,胡乱地往身上套,仿佛在藏匿自己。
打开门,一缕阳光硬生生地挤进屋内,在地面上划了一片斑斓,暖洋洋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失去举步出门的勇气,蹲下身体,蹲在这一片温柔中,阿诚发现自己和两年一样的懦弱,懦弱到近乎于可耻。
眼前一黑,阳光被挡去了大半,抬头,是罗嘉生静静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阻去阳光,逼他不得不站起身来面对。
&ldo;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rdo;罗嘉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丝不经意的歉意,&ldo;但我想你明白,至于回不回去,考虑清楚。&rdo;
&ldo;回去又能怎么样?&rdo;阿诚哑声问。
罗嘉生挑起眉头,满不在乎:&ldo;不知道。如果怕结果的话,就不要回去。&rdo;
&ldo;阿三……&rdo;阿诚喏喏而语。
&ldo;你担心阿三吗?&rdo;咄咄逼人的问题。
阿诚怔住,沉默片刻后摇头。
罗嘉生无声笑开:&ldo;看来你心里明白得很嘛。&rdo;
阿诚尴尬,脸上泛起一片红云又随即隐去。
&ldo;仔细考虑,不要后悔哦。&rdo;罗嘉生瞧着他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单从感情来说他也不想让这个男孩回去,他是个好帮手,颇有悟性,带得出前程的料子,但是此感情非彼感情,有些事实在爱莫能助。
门又重新关上。阿诚目光落向地面,没有阳光,只有扔下的一团纸,他俯腰伸手捡起,再次紧紧抓在手心里。
&ldo;少爷……&rdo;这个名称念起来太熟稔,熟稔到如同经常的梦魇,怎么也摆脱不了。命运给他选择过两次,两次他都无法知道对与不对,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至少对于上一次,冯宣仁让他选择是否要留在介亭街,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回答,好。两次选择都是他给的,难道他就是他的命运?阿诚没有去细想,而这次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害怕,对于那个结果怕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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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深,介亭街,冯宣仁寓所。
书房里烟雾缭绕,四五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神色凝重。
&ldo;根据兄弟们所得的消息,车子疑是私人的。有人在培爱路就看到此车经过,方向大概来自公共租界,提供消息的人肯定那是枪杀冯组长的车子,警局里的探子也证实过车子曾停在三号桥,车里人在三号桥附近的烟酒杂货店里买过一包骆驼牌香烟,穿着跟刺客相像,灰色长衫黑围巾黑铜盆帽,人精瘦,左手指头有一残缺,面目埋在围巾里大半,看不真切,如果述说不出错的话,应该就是此人了,&rdo;阿刚面无表情把所得消息陈述一遍,&ldo;目前,这人寻不到,可能已经被送出此地。&rdo;
&ldo;最近新购进的道奇一共有三辆,一辆是民生银行的公车,还有一辆是陈公馆的私车,听传是日本人送的,最后一辆是法租界内一个商人购下的,但事发当天车子在修车厂内,因为前一天试车时已经撞坏,此人应该没怀疑的,还有两个就难说。&rdo;另一个男人紧接着跟述。
&ldo;陈老板?&rdo;坐书桌后的冯宣仁皱紧眉头,交臂抱胸。
&ldo;就是陈庆东,传说他与日本人有一手,联系上次金爷的事,他的嫌疑最大。&rdo;
&ldo;但是,现在还有一个可能性,车子可能是雇来新修过,故意把我们引到这条线上也有可能。&rdo;有人提出疑问。
&ldo;陈家的司机阿炳在与我喝酒的时候提起当天他被放假一天,还提早领了薪资回家,确是可疑。&rdo;
&ldo;但姓陈的做事向来谨慎,不会用自己的车子冒险吧?&rdo;
&ldo;吃不准,如果去租车的话,人多眼杂,反而是私车比较牢靠。&rdo;
&ldo;那就是他了,要怎么办?&rdo;有人狠狠地扔下烟头用脚碾碎。
&ldo;不要冲动,还吃不准。&rdo;也有人冷静地驳回。
&ldo;怎么不会,姓陈的和姓金的同一条船上的蚱蜢,何况此次日本人的东西又不知下落,难免会狗急跳墙发起狠来,本来他就不是吃素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