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2月,乾隆决定派出北路、西路两支大军,从哈密出发,齐头并进向伊犁攻杀。北路军由班第和阿睦尔撒纳率领,出乌里雅苏台,班第被任命为定北将军,阿睦尔撒纳任命为副将军;西路军由永常和五年前归顺投降的萨赖尔率领,出巴里坤,直接讨伐达瓦齐;永常为定西将军,萨赖尔为副将军。两路兵马各带两个月的粮草,计划用两个月时间打到博尔塔拉会师,然后合在一处,一鼓作气拿下伊犁。
受命之后,定北将军班第和定西将军永常,分别坐镇营帐。由陕甘总督调拨过来的数万兵马,一夕之间填满沟沟壑壑。这给阿睦尔撒纳和萨赖尔两位副将,平添了几多豪情,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各人领兵三千为前锋,一路招摇八面,战局出奇地顺利。准噶尔部望风而降,整个进攻过程几乎是兵不血刃。两军按计划在四月底到达了博尔塔拉,会师后,不久就把战旗插到了伊犁。
班第也是个爱虚张声势的人。每到一地,他都要下令将营帐弄得旌旗飞舞,摆出一副大戏开台的架势。那些穿梭的战马所激起的团团尘土,就在彩旗周围纷纷扬扬。战斗间隙,远远近近的营地,时不时发一声炮响,众多士卒在操刀搏杀,铁器撞击叮当清脆,战马嘶鸣此起彼伏,单看这情形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而永常则不然,埋头行军埋头打仗,占了地方默默安营扎寨,没有多大动静。所以,沿途投顺的百姓,大多冲着定北将军班第而来。
作为执掌一个方面的将军,班第当然不能事必躬亲,接待投奔百姓的事,主要是定边左副将军喀尔喀亲王成衮扎布在管着,具体事务就统统交给了都统府随军处理。左副将军要求吕西坤始终要在相距将军营帐十公里的地方,设立接待站,专门接待和收容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投奔者。
毫无疑问,这是大清乾隆皇帝那个著名战略思想的具体体现,也是这块土地上将要上演的一切最直接的缘由。
收容这个差事是个很琐屑的事情。吕西坤把手下几百人编成了若干队伍,每一伍有每一伍的差调,有专管笔录的,有专管问话的,有专管吃喝拉撒睡的,还有专门负责往后方运送安置的。所有人各负其责,各项事务忙而不乱。
两路大军追杀达瓦齐(2)
吕西坤自己超然在具体事务之外。他四平八稳地靠在都统营帐,仔细地品着江南名茶,读《诸葛亮集》和宋人洪迈的《夷坚志》。没有特别棘手的情况,下面的人是不会来惊动都统大人的。
四月初八这天,队伍打到昌吉附近扎营。晌午时分,一伙投顺的人马过来了,领头的两个家伙有些奇怪,非得要见官说话,小校小尉磨破嘴皮他们都不搭理。吕西坤听到禀报,觉得蹊跷,就让下面的人把这两个人带到都统营帐。只见两人都戴着阿拉伯式白帽,一个愁容满面,一个横眉立目,见了吕西坤,两人抚胸施礼之后,就跪倒在地。
高个子说话:&ldo;本人博罗尼都和弟弟霍集占,情愿带领属下三十余户投顺清朝……&rdo;
&ldo;投顺就投顺罢了,为什么非要见到本都统不可?&rdo;吕西坤感到这两个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以说出话来多少带点小情绪。
&ldo;大人有所不知,&rdo;博罗尼都站起来说,&ldo;我们并不是准噶尔人,我是叶尔羌、喀什噶尔的和卓,我们的父亲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当人质的,那时准噶尔的汗是策妄阿拉布坦,他们打败了我们叶尔羌汗国……&rdo;
这一下吕西坤明白过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从靠椅上起身,吩咐妥善安排茶饭之后,赶忙差人向定边左副将军喀尔咯亲王成衮扎布报告。
其时,西、北两路大军进攻达瓦齐的势头正劲,计划会师地点博尔塔拉已经遥遥在望。将军营帐每晚都是灯火通明,班第时时刻刻被捷报包围着,兴奋得难以入眠,一晚上睡觉差不多只有两个来时辰。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精神特别好。
这天晚上也是如此,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营帐的火把已经点起来了。班第刚吃了两个大馒头,正喝着一碗汤,定边左副将军喀尔咯亲王成衮扎布的快马就赶到了。
将军笑呵呵地放了汤碗,拉着成衮扎布坐下说话。
&ldo;将军,这架势,嗨,真叫人舒坦啊!&rdo;成衮扎布屁股没有落座,就大声地叫嚷开了,&ldo;你想都想不到啊将军,那么多叶尔羌、喀什噶尔的和卓给囚禁在准部,都几十年啦!现在都赶来投顺咱大清,这些人对准噶尔,那是真恨啊,恨得要命啊,下一步攻取南疆,咱还发什么愁啊,有的是前锋!&rdo;
成衮扎布说的都是实在话。除了博罗尼都、霍集占兄弟之外,新近投顺清朝的还有巴喇特和卓,是喀什噶尔人。他们投降准噶尔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巴喇特的父亲咱里特在世的时候,就被噶尔丹策零交给阿巴噶斯鄂拓克看守起来了。咱里特去世后,他的小儿子巴喇特和大儿子毕尔干,一直都在准噶尔当囚犯,至今还被看守着。这与博罗尼都、霍集占兄弟十分相似,说明当时类似的情况是很多的。跟博罗尼都、霍集占兄弟一样,巴喇特、毕尔干兄弟也一再表示,愿意为清朝出力,将来要是能够返回故乡叶尔羌和喀什噶尔,一定要招服那里的百姓归顺清朝。
这时候,清朝的将领们处在胜利的浪尖上,当然不会有人去掂量投顺者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更不会去想像最动人的表白中埋藏着恐怖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