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婆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严肃,嘴角微微下撇,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上面只戴了三两样金饰,一身蓝色的褂子,上面用丝线绣了细细的暗纹,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一丝皱纹也不曾起,行走之间的步伐象是被丈量过似的,便是疾走,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仓促。
这般打扮,若在寻常人家,说是当家太太也不为过了,这却只是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钱妈妈,和房里的张妈妈一道,算是内宅除了夫人以外的两座大山。
钱妈妈眼光在院子里众人身上扫了一眼,在海棠和杜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后才落在上房门口的玉兰身上,
“夫人怎么样了?”
玉兰道,“张妈妈正在里间守着,让再取盆热水,大夫和稳婆还没来……”
钱妈妈板着脸点点头,指着一个婆子道,“你去取水来!”也不管那婆子,目光转向六娘和小喜,瞧见芽儿满脸的泪水皱了皱眉,“你们去拿帕子来把门口收拾干净!把这丫头也带下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又掉过头指着另外一个婆子,“把门上的帘子换了!你去前院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你去侧门看看稳婆来了没有……”
一系列的吩咐下来,院子里开始井然有序,待到六娘和小喜送了芽儿回房,又拿了帕子过来打扫地上的脏污之时,满院子却只剩下海棠和杜鹃站着无人搭理,钱妈妈进了上房,门口一个婆子在换帘子,六娘一边擦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两人。
两人身上的衣裳还来不及换,海棠嘴唇泛白,眼神有些发直,杜鹃脸色虽然发白,眼神却灵活,小喜一边擦地,趴在六娘身边嘀咕,“闹吧,闹吧,这下该吃挂落了。”
六娘闻声瞪了小喜一眼,小喜见状讨好的笑了笑,低头争取把地擦出朵花儿来!
钱妈妈进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出来了,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的打量着两人,四儿急匆匆的跑进来,叫道,“老爷来了!大夫来了……”叫到一半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钱妈妈,以及两个一身脏兮兮的大丫头,顿时,傻了……
钱妈妈淡淡的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四儿一眼,四儿一缩脖子,低头准备挨训,却是听见钱妈妈道,“你们两个,去那边跪着!”
海棠和杜鹃闻声而动,钱妈妈又指着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几个地上擦干净了就去隔间等候传唤!”又指着那换帘子的婆子道,“你就在门口候着!”
六娘冲着呆滞的四儿使了个眼色,低着头往隔间走去,四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三个人进了隔间,小喜飞快的凑到窗户上往外看,确认了钱妈妈回了上房,面色一松,这边四儿才拍着胸口呼出一口长气,“可吓死我了……”
六娘倒了水给三人洗了手,又拎起茶壶倒了三杯,先递给小喜和四儿,最后自己才捧了一杯,那温热的茶水捧在手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冰凉的可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用说?”小喜喝了一口茶水界面的时候,六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来了,“海棠方才想方设法的就是想离开上房,还能为的什么?做贼心虚呗!必是她使了手脚!否则,好端端的夫人又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变故?还好杜鹃姐姐抓到了她,要不指不定你也会被连累。”
六娘想到了海棠送她的那根簪子时言语中的轻狂,以及难得的出手大方,眼神闪烁了一下。
煎药的事儿,可是平日里她的职责,偏生今天海棠给抢了去,六娘的心渐渐的往下沉,她若猜的不错,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方才这是怎么了?”四儿这会儿才缓过气来,方才她被吓死了,出去的时候虽然乱了点儿,可两个大丫头也没闹的衣衫不整啊,钱妈妈瞪人的样子可比海棠吓人多了。
小喜见六娘不吭声,有些无趣,听见四儿的问话,扭过头去又看了看窗外,才把方才的事与四儿学了一遍。
她记忆力倒是不错,许多人的对话学的一字不漏,四儿闻言皱眉道,
“海棠姐姐素来就不爱在上房呆着呢,出了这种事,她找借口躲懒倒也正常。”至少她就想躲得远远的,若不是要回话,她恨不得在外面躲到事情结束了再回来。
小喜啐了一口,“什么不喜,不过是争不过杜鹃姐姐几个,只好拿咱们撒气罢了,老说咱们规矩学的不好,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平日里款儿比主子倒是还要大上几分就罢了,如今倒是谋害起主子了。”
“你又何必如此说她?她不过是打过你两次掌心,那也是你犯了错,我瞧她除了严厉了些,倒也不曾刻意为难过咱们。”
四儿瘪瘪嘴道,小喜长相讨喜,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见了她都会给个笑脸,凡事都要多容忍她几分,偏偏就在海棠跟前吃了憋,四儿虽对海棠没什么好感,却也不愿顺着事事与她争锋的小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是说,夫人除了那药还吃了些其他东西么?何况,这事儿于她有什么好处?”
四儿的话有些不中听,六娘还以为小喜要与寻常一样和四儿较个高低,却不想,小喜只是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道,“你当我是那起子小鸡肚肠的人?我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四儿也觉得今儿个小喜的态度有些奇怪。
小喜又看了一眼窗外,大夫与老爷一道进来了,上房里正忙的不可开交,隐隐能听见几句声音,却是听不真切,上房门口只有一个婆子守着,院子里却没半个人,见状凑到两人耳边低声道,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外传。”
四儿不解,六娘也疑惑的看着小喜,怎么着丫头今天这么好说话,若是问话的是六娘她或许还答的爽快些,偏偏是一向跟她不太对付的四儿问的。
小喜却是笑的神秘,伸手将两人拉到身边咬耳朵,
“我听厨房的两个婆子议论过,海棠是老太太给咱们老爷的,老太太当时给了两个人,另外一位抬成了姨娘,她又长得那般模样,你们想,若不是后来不知为何被老爷厌弃,到今天指不定是个什么身份呢……”
“难道海棠被老爷厌弃就恨上了夫人?”四儿低呼道,不敢置信的咽了口口水。
六娘皱了皱眉,这样海棠在这院子里身份特殊倒也说得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这宁老爷也是个有妻有妾的,这东京之行还未成行,便露出了这许多不和谐的端倪,也不知道真到了那边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