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溪也不打算再在母亲这里待下去了,他朝旁边神游天外的郁柠招招手,说:“走了。”“这还不到三点,再待会儿吧!”杨娜赶忙说。“算了,”宴溪起身去衣架上拿下郁柠薄薄的针织外套,态度依旧冷淡,“周末大好的休息时间,别让他在外面待着了。”这个“他”,指的是杨娜现在的丈夫。母亲现在的丈夫,是和宴金铭完全不同的性格。宴金铭不通人情世故,这位则是圆滑得过了头。抛开他们尴尬的关系,这样的性格本身也是宴溪厌恶的,因此对他更没有好脸色。不过,这种性格也有一个好处,宴溪每次来这里,这位先生都会提前离开,免得碍宴溪的眼。宴溪说走就走,根本不顾母亲的挽留。只是郁柠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慢了两秒,两人还是被杨娜追上了。她不知想起什么,专门跑回卧室拿了个东西出来交给宴溪,语气带着点讨好,说:“宴溪,我从你弟、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的,你看,是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呢!”郁柠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那照片里,宴溪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还稚嫩得很,不过身上那股生人勿近不然削你的气质已经初露雏形。他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不用问,肯定是姜佩真。姜佩真看上去比宴溪小了好几岁,手脚都还没张开,脸旁稚嫩得很。郁柠算算,估摸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这张照片里,两人表情都淡淡的,完全不像那个年纪的大男孩。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远,中间甚至还能再挤进一个身材娇小的人。总而言之,这张照片里的氛围,就是一个大写的“不熟”。连郁柠这种几乎不会感觉到尴尬的人,现在都被尴尬得脚趾扣地。他抬起眼睛飞快看了一眼宴溪,发现这人心情也很不好,表情难看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骂人了。他担心宴溪和杨娜吵起来,赶忙接过女人手里的照片,拽着宴溪离开了。之前宴溪打发走了司机,回程路上是宴溪自己开的车。郁柠坐在副驾驶,两手紧紧抓着安全带。心情不好的宴溪,怎么看怎么像可怕的马路杀手。宴溪并没有直接开回别墅,他载着郁柠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依然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杨娜不清楚,拍那张照片的那一天,姜佩真拿走了他养了三年的小乌龟。也不能怪宴溪小心眼,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很一言难尽。姜佩真的性格没遗传到父母的优点,反倒把缺点学了个十成十:心眼太多,偏偏性格又懦弱。从小到大,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抢宴溪拥有的东西,从玩具、零花钱,到宴溪养的小动物,以及,宴溪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来自母亲的爱。姜佩真还很会装可怜。早几年宴溪脾气更差,被抢过几次玩具后,动手揍过他。不过他不会跑到杨娜那里装可怜,反而会说,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不懂事才会惹哥哥生气。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杨娜不好教育大儿子,只能摸摸小儿子的脑袋说,那以后就不要惹哥哥生气。说出来的话是教育,语气却是安抚。那一年过节,姜佩真主动要求去找哥哥玩,顺便拿走了哥哥养在水池里的小乌龟。那只乌龟调皮得紧,每天都在房间乱跑,宴溪总是找不到它,因此没有及时发现,等知道是姜佩真拿走了之后,这乌龟已经被那一家人养起来了。玩具可以给他,自己养的小乌龟可不行。那一次,宴溪真的生了气。几年之后姜佩真高中毕业,宴溪打着为弟弟好的旗号,把姜佩真扔到国外读书。杨娜当时很开心,以为兄弟俩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只是她不知道,宴溪选的那所学校是出了名的严格,位置偏、教学难,毕业率奇低,虽说学校是好学校,可四年读下来,非得要了半条命不可。他还控制了姜佩真的零花钱。杨娜每个月打给小儿子的钱都在宴溪那边过了一道手,实际转到姜佩真那里的不足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全都被宴溪冻结了。并且,宴溪确信姜佩真绝不会和母亲告状——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宴溪这个做哥哥的会针对他,这个亏他只能自己认下。宴溪料想的不错,这四年时间,姜佩真果真老老实实,什么都没说。没和母亲抱怨过,也没有质问过自己,就认下了这个哑巴亏,在国外度过了四年节衣缩食的日子。据宴溪了解,甚至中途还因为生活费不够,找同学借过好多次。只是……还是不解气。宴溪叹了口气,打了一圈方向盘,掉头开往回别墅的路。装修这栋别墅时,宴溪特意在水池里准备了个空间。就算小乌龟现在不在自己这里,它的家还是一直保留着。那只乌龟被姜佩真带出国了,大概也是为了报复自己。等红灯的时候宴溪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想,不知道它现在长得多大了。回到家后已经七点过了,他们简单吃过了晚饭,之后宴溪便回楼上卧室休息了。郁柠本来都躺到了沙发上,正准备继续玩游戏,可听到楼上传来的用力关门声后他又犹豫了。宴溪明显是很生气的样子,郁柠支着下巴想,这时候如果自己去安慰一下,可以开口找他要一些奖励吧?以前他在终点文学网工作时,如果签约作品数据足够漂亮,编辑也会有绩效奖呢!说去就去。郁柠赶紧回自己卧室洗了个澡,之后上网找了一些资料打印出来,揣在怀里敲响了宴溪卧室的房门。这别墅面积很大,房间倒不是很多,三楼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坐落在一头一尾。郁柠边走边想,房子太大也不是好事,串个门都能走出一身汗……他敲开宴溪的房门,热情地举起手中的几页纸,问道:“这里可以提供睡前讲故事的服务,请问您需要吗!”宴溪看了一眼,没回答,直接关上了房门。郁柠:“……”他赶紧又说:“中国神话、外国童话、各个民族的发展史应有尽有!古罗马、古埃及的传说你不好奇吗?宗教的派系你不想知道吗!大明星容夏和他的豪门老公离婚的内幕你不想了解吗!”房门果然打开了。宴溪倚着房门,抱胸看他,表情一开始还有点冷漠,几秒钟后绷不住,笑了。“为什么离婚?”宴溪说,“我只好奇这个,你说说。”郁柠挤进门里,也笑了,“正经知识你不学习,净关心这些娱乐圈的八卦!”宴溪已经准备睡了,床上的薄被掀开了一角。郁柠溜到另一边坐下,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床垫,说:“来来来,现在是郁柠讲故事时间!”宴溪又一次被郁柠的自来熟行为深深震惊住,震惊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那边,郁柠已经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起《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了。“一个小矮人说,是谁偷吃了我的面包?另一个小矮人说,是谁动了我的……”宴溪坐到床边,出声打断道:“哪个小矮人坐在我的床上?”“……”郁柠扔下手里的纸,怒道,“你说我是小矮人!”宴溪的视线来回扫了一圈,含义不言而喻。郁柠怒了,自己虽然算不上很高,但绝对不矮!但他很快又怂了,宴溪是金主,是老板,他说自己是小矮人,是就是吧。郁柠满脸不高兴,继续读着白雪公主的故事,言语中的怨气扑面而来。宴溪听他念了一会儿,感觉这不是读故事,这就是明晃晃地对他输出不满。太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宴溪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玩。他伸手抽走郁柠手里那几张纸,说:“别念了,哪有你这么讲故事的?小朋友听了你这个语气都要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