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是小了许多,房中虽然还在嘀嘀嗒嗒地滴着水珠,打在屋顶与门窗上的雨声却消失了。
药渣被煮得发开来,显得量很大,其中多数的药材叶十朋都识得,熟地、柴胡等确是对症的药方,而这药又是侯氏亲手拿给老何的。
有一件东西引起了叶十朋的注意。这是一片三寸多长的叶子,边缘处有些破损,看起来原本是被晒干了的,但却没有完全发黄,叶脉间依然绿油油地,送到鼻子边上一嗅,一股辛辣之气直冲鼻孔。
叶十朋用力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暗道:&ldo;果然是野葛。&rdo;
&ldo;什么东西?&rdo;如意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灶间。
叶十朋将那片叶子送到如意的面前。&ldo;这是一种毒药。&rdo;
&ldo;天啊!&rdo;
&ldo;噤声。&rdo;叶十朋可不想惊动那个在药中投入野葛的人。这是天下最为阴险的毒药,只是因为它天生有一股子辛辣气味,所以,用它害人时只有投在汤药中才会不易被人察觉。
令叶十朋大惑不解的是,这野葛煎汁给人服下之后,人绝不会当即表现出什么特征或不适。它的阴险之处在于,人在服过此药之后,一旦饮用冷水,便会立时引发药性,神仙难救。只有羊血可解此毒。
也正因为此药阴毒,所以大唐律令明令禁止一切官民种植、携带此药。(奇书网整理提供)
但老何显然是吃下药去便毒发身死了,他不像是又喝过冷水。再有一点,中野葛之毒而死的人,头颈要向后牵引,而不会是老何那个手脚蜷缩的婴儿状。
要了老何性命的应该是另一种毒药。只是,会有哪一个笨蛋一次投下两种要人性命的剧毒呢?
会不会有两个人都想要卢嗣宗的命?只是这卢嗣宗好像还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叶十朋想到此处,反倒睡着了。
6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所有活着的客人第二天一早便找到五福嫂结算了店饭帐,各自的行李也都收拾妥当,只等上路了。
&ldo;外面路还滑,车马也都没有了,你们怎么个走法呀?我真替你们发愁。&rdo;五福嫂不住地哀声叹气,替众人担心。
&ldo;路滑总比死在这里强。&rdo;如意依旧很开心,只是这顽笑话讲的不是时候。
五福嫂这次没有理采如意的挑衅,只是用手搀住侯氏的手臂,劝慰道:&ldo;卢财东,你这夫人身上不适,仆人又没了,你这么让她上路我可不答应。外面风高路滑,即使凑巧遇上车,也难保那车不翻到沟里去。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先去,你们夫妇在小店里好好地将养身体,等天好了再走吧。&rdo;
不论五福嫂多么地花言巧语,没有人想与两个死人做伴。
然而,老天像是在捉弄人一样,这恼人的雨又下了起来。只是,这会儿不再是昨夜的疾风骤雨了,厚厚的乌云似是压到了屋檐上,雨丝如线,虽不猛烈,却甚绵长。
这样的天气,在荒无人烟的山中步行近百里,那才是死路一条。
这可不是好征兆。久居长安的叶十朋清楚,照这个架式,这场雨三两天内不会停下来。
如意面上现出了几分有趣的表情,含笑道:&ldo;这下子你脱不了身了。&rdo;
这含意再明显不过了,与投毒犯同居一室,叶十朋想不接办这个案子也不成。
但有一个问题难解,既然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总不能不吃不喝,所以,早饭的时候,叶十朋向店中所有的人公布了老何的死因。但老何中的是什么毒他却没有讲,也没有公开他金吾卫的身份。
叶十朋也怕人暗算。
&ldo;店里就咱们这几个人,最好的办法是相安无事地过这一天一夜。如果再有人中毒,在座的谁也脱不了干系。&rdo;叶十朋强壮的身体使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ldo;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有人下毒呢?这会坏了我的名声。&rdo;五福嫂一身的肥肉似是在为她的愤怒助威。
&ldo;所有的人吃同一锅里的饭,喝同一壶里的水。大家面对面,而且不许推托不食。怎么样?&rdo;叶十朋别的花样都不怕,只有投毒这件事,看不见摸不着,让人担心。
这怕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顿早饭了,粱米粥被盛在釜中,每人分得一碗;每一只面饼都被分作七块,每人一块。两张长几被拼在一起,众人围坐四周,就着瓦盆中的盐渍水芹丝,小心翼翼地吃着。谁也不肯吃得太快,但也没有人愿意被怀疑为投毒者而吃得过慢。
&ldo;叶兄,借一步说话。&rdo;毕竟是腹中有食了,卢嗣宗的面色不再像早上那么灰白。&ldo;依老兄看,我的仆人是不是替我死的?那药原是给我的呀!&rdo;
这位卢仁兄还不是个蠢人。叶十朋笑道:&ldo;你现在不是还活着么?不过你想一想,会有什么人想你死?&rdo;
&ldo;不知道。&rdo;卢嗣宗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ldo;依我看,图财害命的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干,因为你太像个有钱人了。&rdo;叶十朋重重地拍了一下卢嗣宗的肩头,有意吓他一吓。
&ldo;天哪!&rdo;卢嗣宗当真被吓住了。
侯氏让五福在大堂中把高几叠放在一起,搭起了一个大大的祭坛,再用红布将祭坛抱裹得严严实实。坛上,一对红烛,一炉兽香,一只活鸡,死人的两双鞋子,还有一块在活鸡身上刺血写成的牌位。
&ldo;拘役如律令。这是什么东西?&rdo;如意凑到牌位近前,东瞅瞅,西看看,感到相当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