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一同过来的几个人都去了提前安排好的休息室小憩片刻。赵捷原本也想多睡一会儿,但他依然睡不安稳。
他的梦乱七八糟,惊醒时甚至觉得比睡前还疲惫。
阳光洒进屋子,赵捷伸了个懒腰,发现已经快两点了。他想:这个时间杜誉或许醒了,我要去找他。
杜誉的房门虚掩着。赵捷轻轻推开,看到杜誉并没有躺下,而是裹着外套倚在床头上打盹,神情安宁又平静。
赵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杜誉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比去年更白了。
他叹了口气,本想关门离开,却无意间瞧见了屋里小桌上厚厚的一本《红楼梦》。桌子离杜誉很近,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这书看起来不新了,有明显的翻阅痕迹,质朴的封面上除了书名和作者之外并无其他。
赵捷曾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此刻他还是存了些许侥幸似的期待,心想:杜誉重读这本书是因为和我之前的讨论吗?会是因为我吗?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赵捷无法克制地走进屋,身影挡住了阳光。他缓缓伸出手,碰到了略有磨损的书角。
杜誉本就睡得不沉,这会儿也到了该醒的时候。睡眼惺忪时他瞥见赵捷站在身边,遂清了清嗓子,眯着眼睛调侃:“你是有多无聊,读你自己的书还不够,现在连我的都要拿?”
赵捷被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转过身:“你怎么醒了?”
杜誉轻轻挑眉,依旧倚着床头看他:“我不该醒吗?”
“没有没有。”赵捷赶忙解释:“我以为是我吵到了你。”
“你该有自知之明才对。”杜誉笑了:“你像一只猫,穿着布鞋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吵?”
赵捷低头不语。
“是有人要找我吗?”杜誉彻底清醒过来:“需要再排练一次,还是……”
“对不起,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也去休息了。”赵捷没底气地道歉:“本来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的,是我不好。”
杜誉摆了摆手:“我都说了不怪你。”
在这样静寂的午后,他久违地很想抽一颗烟,然而他的包里并没有这东西。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赵捷跟着他走了过去。
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誉主动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你是在读《红楼梦》吗?”赵捷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口。
杜誉望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书:“睡觉之前翻了几页。”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本书?”
杜誉打量着对方,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是有期待的,而且欲盖弥彰。
“你大概很想听我说,是因为你之前跟我提起过,我上了心。”杜誉笑道。
心中念想骤然被对方揭穿,赵捷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杜誉却说。
“啊?”赵捷一愣。
杜誉抬眼盯着那本静静地躺在木桌上的书,忆起了昨天收拾行李时的心思。彼时他想着从前和赵捷的那些对话,苦与甜的滋味交杂在心底。
这是周老板留下来的书。
自从周荣璋过世,他再也没了和旁人闲谈书本的心情。当然了,他身边也少有能攀谈的人。
上班的、上学的、追名的、逐利的、忙于家庭的、耽于享乐的、克勤克俭的、丧尽天良的。世上熙熙攘攘,世事日新月异,时间催促着人群,人们同样追赶着时间。愿意与他坐下来谈一谈红楼一梦的,只有一个赵捷而已。
对杜誉来说,赵捷这样的人当然可遇不可求。但他不想过于草率地做决定:他不知道对于这个心里念着他的年轻人来说,自己究竟该如何回应才会更好,或者说伤害更小。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和对方一样付出和关爱的能力。
“杜誉?”赵捷试探地轻声叫他。
杜誉回过神来,想摆出一个轻松的笑,于是转移了话题:“叹儿女浮生皆一梦,这聚散二字总成空。更何况有很多戏都是来自这本书,多读几遍会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