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地说:&ldo;因为我想知道。&rdo;
她叹了口气,说:&ldo;我是做过,可那毕竟是&lso;曾经&rso;了,如果我还是过去的样子,我就不会出现在夜总会,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rdo;
他想了片刻,道:&ldo;我无法理解。你过去是满腔热情地抗日,现在却要看着日本人的脸色行事,你是怎样完成这个心理转型的?&rdo;
她准备诚实地追述往事:&ldo;我过去的一切,伴随着我和孟凡爱情的结束而土崩瓦解。&rdo;
&ldo;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rdo;
&ldo;我不知道。&rdo;她又开始往前走了。
&ldo;你和水家到底有什么过结?&rdo;
&ldo;这要从我爷爷那辈说起,&rdo;她开始述说了,&ldo;湘玉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们海家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奶奶死的很早,爷爷累死在煤矿工地上,那年我爸爸十六岁。父母结婚以后仍活得很艰难,生了两个女儿,我姐姐叫海梅。我出生在一九一六年,那时国人办了很多工厂,我父母都在工厂做工,虽累,也能勉强度日。
不幸就发生在我开始上学的时候。本来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上的,可家里没人识字,我又很好学,我爸爸便咬牙支撑。我们租种了水领在乡下的土地。二五年以前是军阀混战,二五面以后蒋介石建立了国民政府,这个政府对地主资本家十分有利,水家的势力也跟着壮大了。我爸爸为了让我上学,向水家借了很多债,都是高利贷。三四年冬天,水领逼债,要抢走我姐姐,我爸爸不肯,被水家派来的人打死了。我姐姐在水家受尽凌辱,最终上吊了……我和我妈就只能到水家当佣人,以此来偿还那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水领的三姨太王艳丽,也就是孟凡的母亲。她对我和我妈一直都很好。年下旬,她私自做主,送我去北平上大学。没想到孟凡也在那个学校,他比我大两岁,正在读大三。刚认识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水家的儿子,以为他姓水只是一种巧合。我们相爱了,但爱得很糊涂,因为我不愿提家世,所以也没过问他的家世。我们都幼稚地以为,家世并不重要。直到三七年年底,王艳丽来信说我妈去世了,我们才知道彼此的身份。他劝我不要回南京,说他可以和我私奔。可我不能对我妈的死不闻不问,况且,我已经决定和他分手了,因为我必须和我仇家的人划清界限。现在,我当了舞女,他也结婚了……&rdo;
她说着忽然笑了,眼中却闪着泪光,&ldo;真是讽刺,曾经的海枯石烂,转眼就是过往云烟。&rdo;说完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擦去尚未流出的泪水,尽量让脸上的笑自然一些,还有点戏谑的意味:&ldo;现在,少校的调查目的达到了吧?&rdo;
他一笑,但笑得很怪,甚至不像笑:&ldo;中国有句古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rdo;
她看着他,心想:亏你还知道中国这句古训,如果你也相信因果报应的话,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ldo;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rdo;他问。
她赶紧调整状态,一抬头,发现公寓已经在眼前了,便说:&ldo;我到家了,你要进去坐坐吗?&rdo;
他笑道:&ldo;你一说,我还真想进去看看。&rdo;
&ldo;请。&rdo;
听到门铃声,女仆打开门,不禁一愣:&ldo;小姐,这位是……&rdo;
&ldo;山本少校。&rdo;
&ldo;哦……&rdo;她极力按捺住自己的惊讶和惶恐,&ldo;请进吧。&rdo;
&ldo;哎呀,&rdo;海兰看到地毯,发现了自己的失算,&ldo;我忘了屋里铺的是地毯。我家……没有男式拖鞋。&rdo;
他说:&ldo;好好的地偏要铺什么地毯!弄得像日本的榻榻米,进屋就脱鞋。我不脱!&rdo;说完便大步走进了屋。
她无奈地跟进来。
他环顾四周:&ldo;好气派呀,看来肖四爷待你不薄嘛!&rdo;然后又走到卧室门口,但没进去,只看了看那张双人床:&ldo;准备和谁共度良宵?&rdo;
她没说话,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发僵。他回头看到了她的神情,略略想了片刻,说:&ldo;我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今晚他来吗?&rdo;
&ldo;应该不来。&rdo;
他又打量了一下客厅,发现酒柜里有一张搁在镜框里的画像。拿出来一看,是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唇无血色,头发花白并有些零乱。他晃了晃手中的画像,问:&ldo;这是谁?&rdo;
&ldo;我妈。&rdo;
&ldo;你妈?&rdo;他有点意外。
&ldo;很难看是吗?&rdo;她的笑容消失了,&ldo;看看她,再看看王艳丽,是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do;
&ldo;……可以这么说吧。为什么是画像而不是照片?&rdo;
&ldo;家里穷,进不起照相馆。&rdo;她把画像放了回去。这时电话铃响了。
她拿起听筒:&ldo;喂……哦,是司令啊……&rdo;
他连忙指指自己,又摆摆手。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ldo;他不在……对……我不知道……&rdo;然后有点茫然地挂了电话。
他说:&ldo;不管我叔叔什么时候打电话,一律说我不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