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齐之后,众侍女躬身退往两侧后方静静肃立,大堂一角的乐工席那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丝竹管乐之声,大将军何进和中常侍张让领头,众人一起高举耳杯(饮酒的酒器之一,类似带耳的浅碗)向马太尉表示祝贺,宴会正式开始。
酒过数巡,众人聊了几句京城的风月趣事,话题转到了打算另立新军的事,何进微露不屑地说道:“北军五营自光武皇帝以来一直担负拱卫京师,征讨四夷之职,前些年平定黄巾之乱时更是战功卓著,本侯倒不知还有什么建立新军的必要。皇上圣明,断不会出此无用之举,想必是有小人在背后蛊惑。”
张让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倒是其余诸常侍有些按耐不住,宋典不冷不热地道:”皇上圣明,自然懂得是非轻重,大将军难道认为皇上会是偏听偏信之人吗?”
一句话抓住了何进的语病,让何进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刘表昔日颇吃过宦官的苦头,现下又和何进站在一处,自不会袖手旁观,当下仗着自己名士的身份轻咳一声,分辩道:“皇上自是圣明的,不过小人太多,难免也有被蒙蔽的时候,大将军忠心为国,这等国家大事自然是要向皇上直言的,总不能让小人得了逞去。”
见刘表开口小人,闭口小人,诸常侍除张让和一直笑嘻嘻的郭胜外脸上都泛起了怒意,赵忠第一个忍不住,冷笑道:“党锢余孽,若非皇上网开一面,早已成冢中枯骨久矣,何敢在此狂言?”
刘表闻言大怒,再也保持不住稳重的名士风度,长跪而起,厉声道:“我辈党人,只知天地正气,虽刀刃加颈,有死而已,阉宦小丑,能禁吾言否?”
在座的众名士如何颙,王匡等人原本事不关己,坐看何进和宋典等人争论,只是赵忠这句话实在刺耳,又牵涉到当年的党争,无不奋起声援。另一边诸常侍也不是好惹之辈,除张让以外连郭胜也跟着长跪而起,反齿相讥。
张温黄琬卢植等素来和名士走的近的重臣也都面露不忿,开始还有几分顾忌,在旁好言相劝,但听着听着见话题渐渐移到了当年之争,他们当年都是当事方,便忍不住在话语中开始夹枪带棒起来,不一会儿也卷入了战团。
一旁的张扬惬意的喝着小酒,一边看着争的面红耳赤众人,不由心里发笑,感觉自己正在看一群小丑表演。
☆、第七十三章躺着也中枪
剩下的中立派如袁隗袁滂等都是微微皱眉,至于崔烈丁宫等素来亲宦官的大臣因为立场尴尬,都是只顾低头饮酒,不敢作声。大堂上一时群情汹汹,空气中火yao味十足。
另设新军的事,张扬这些日子也略有耳闻,想来一定是关于设立西园八校尉的事。只是张扬虽然知道有这么回事,却也不太清楚内幕,毕竟史书上也没有记载的很详细,再说这些日子来,他越发觉得史书所载也未必就是真实了,因此偷偷地向王匡打听起来。
原来灵帝自黄巾之乱后一改以前对朝政不闻不问的态度,开始重视起军事来。无奈汉军多年来不修战备,早已不复当年之强,便是号称精锐的北军五营,因为加入了不少贵族子弟,各级军官也多有买官得职的,战斗力也远不如以前,又不好尽数裁撤,因此便存了另设新军的念头。
而诸常侍早对北军的指挥权垂涎已久,只是何进将军权看得比命还重,根本不给别人插手的余地。现在见皇帝有了这个念头,那还不在旁边拼命吹风,只要乘机拿下新军的指挥权,自己的权势便更加牢不可破了。
对此,何进自然是拼死反对,而朝中其他的大臣既不愿见到宦官势力的增强,也不愿让何进一直独掌军权,因此倒是更在意新军指挥权的归属。因此袁家有袁绍担任了虎贲中郎将,其他各家也有子弟担任要职。
酒宴的气氛本已渐渐恢复,不过这世上总不缺惟恐天下不乱的,一个略带嘶哑的嗓音再次打破了堂上至少在表面上已显得很融洽的气氛。
“依我说呢,设新军也罢,不设新军也罢,关键还是看能不能加强中央禁军的战斗力,以便于威慑各地的叛逆,我大汉北军士兵向来骁勇善战,只要能有一个强有力的主帅,也未必就一定要另设新军了,遂高兄,你说呢?”
这话明是帮何进,暗地里是指责何进无能,毕竟北军五营是直接归属何进的大将军府管辖,这番话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张扬闻声看去,却是卫尉董重。
如此公然挑衅,何进没理由不作出回应,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死敌董太后一方。不过不等何进发言,他弟弟何苗已抢先出声讥讽道:“条侯什么时候开始懂得军事了,何某倒是孤陋寡闻的紧,现下幽燕反叛久久不能平息,不如请大将军改日向皇上举荐,让条侯前去领军平叛,想来定会是马到成功的了。”
堂上众人都知道董重是典型的二世祖,又向来讨厌运动,让他领军别说打仗,只怕连简单的行军都会让他累趴下,何苗此言一出,董重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何进的幕僚以及素来和董重不和的几个大臣闻言都笑出了声。
董重素来骄横惯了,听何苗当面讥讽,顿时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冲口就道:“竖子狡言,北军强兵驽将,世人周知,本候难道冤枉你们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北军众校尉全得罪了,就连太尉马日磾也不由皱了一下眉,毕竟他也才从射声校尉升上来,董重这话竟是将他也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