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卧室在二楼西北角,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占了整面墙的上四分之三,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北斗星。
玻璃是蓝色的,从屋里隔着玻璃看窗外的天空或远处的大海,总比实际的漂亮很多。
但这玻璃不适合黄昏时分,尤其当太阳的光线恰到好处地呈出粉色,玻璃的蓝会将黄昏时的浪漫破坏得彻底。
白炽灯亮起,外面就是一片深黑,玻璃为那夜色蒙上一层深蓝的滤镜。
光在玻璃上流动时,蓝黑就与某个深度的海水如出一辙。
有那片蓝黑作衬,浅红与粉绿相间的窗帘随风动时,恰如盛夏的荷花与荷叶在水面摇摆。
玻璃中,奚午蔓的黑色长裙也如遭风吹的花叶一样摇摆。
她哼着欢快的小曲,站到窗边,稍稍打开窗,让凉风吹散她浑身的灼热,以使脑子更为清醒。
然后她慢慢扣下圆形火漆印,尽量不损坏它,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封手写信。
那是一封汉字写的信,内容简短,只交代卡里有五千万、她可以随意支配,落款用草书写着“苏慎渊”三个字。
她看着他的签名,高兴得在屋里跳来跳去。完全是一只激动的小袋鼠。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是跳累了,还是实在承受不住心头的重量,她往后一倒,睁大眼睛平躺在床上,双手把信纸按在胸口。
桑拿板吊顶是阳光下沙滩一样的颜色,整间屋子都被沙子覆盖。
她闻到夏日午后阳光的气息,夹杂着汽水的咸与红木香的甜蜜。那来自远方的城市。
她期冀着,如果有他笔迹的信纸能细数她的心跳,如果信纸会将她的思念传到他的梦里。
他会知道,这五月下旬的深夜,在c国南方的海岸,涌入这间十二平卧室的,有微凉的风与漫天的星。
激动过后,是深深的失落。
她希望他真的在身边,她希望她真切触碰到他,而不仅是一封来自他的手写信。
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终却只从包里摸出钢笔,在信纸的背面用法文写下——
「如果真的有神司过,我早该被判了死刑。
呼唤你的姓名,就是我此生所作最大的恶。」
墨干得很快,黑色的墨迹上映着月光一样的色泽。
视线与纸张达成某个角度,便完全看不清纸上蔷薇一样绽放的手写体。
那是一片朦胧的月色,是沉寂于光与影交界处的言语。
她祈祷着,如果他的梦中没有她,那么,请摩耳甫斯化成他到她的梦里。
她祈祷着入睡。
很遗憾,她的梦里有黑色的雨,有霉的橙子,有幽暗的橘光,有奚午承别墅花园里红色的山茶花,也有三爷爷那张溶于浓雾的脸。
没有他。
没有他。
没有摩耳甫斯,没有掌梦的神。
她静静躺在床上,只转动眼珠。
窗边桌面的信纸躺在那里,清晨的风轻轻吹卷没被钢笔压住的两个角。
信纸在轻声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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