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后,千辰避开了众人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上,背后的大臣忽然快走几步上前,拱手行礼“千辰统领,在下礼部尚书邢军,见过统领大人。”她拱手行礼,攀谈了几句便罢,之后又有许多的人过来与她一一问好,直到她又恢复成一个人,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把火,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巴结。你当日话说一半就走,还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她一转身,看到了诸葛胥一身朝服缓缓走来的身影,她浅笑“师父。”他缓缓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蛰伏了这几年,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师父不怪我一直不曾来向您请安吗。”她的编发在空中飘荡,侧头看向他。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向来都有主意,从小就是如此。而且你做的对,哪怕当初是大理寺救了你,我也不敢说能保你到如今,更何况,你还有了如此地位。”“其实我没曾想到,他竟然认不出我。”她抬手缕过额发。诸葛胥缓缓摇头“我倒觉得很正常,且不说你的变化确实很大,他在你成长的最快的时候离开了你,没有朝夕相对,看着你日渐长大,是很难认出你的。而且……”她看着他,收起了笑容。诸葛胥叹息一声“而且当初他们找到了千千的尸体,宫中起火,虽不能算是面目全非,却也是让人难以直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确定了那就是你。”她沉默了片刻“我与千千眉眼之间本就有几分相似,若千千还在世,想必也会和我混淆了吧。”“珮阳那边我安排了人,你暂且放心。”“有劳师父费心。”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已走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站着一队人,看穿着明显就是六扇门的人,果然,在那队人身边就是秦羽言和被颜复扶着的曲墨,身边还有一个少年。她站定了脚步,看着那个有些诡异的少年,六扇门常见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于少天,一个就是刘菲,曲墨刚刚出山,而这位,想必就是六扇门一直隐藏在暗处那位阴阳师,没想到是这样阴暗的一位少年。四大名捕都已出动,想必六扇门最近的动作不会小。秦羽言看到她和诸葛胥,神秘的一笑“诸葛大人,千辰统领。”千辰低声道“诸葛大人先回吧,我与右相似乎还有些话要聊。”诸葛胥看到了她的眼神,这里是王宫,想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会意的走开了。罗西在远处看到了这样剑拔弩张的一幕,飞速的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你你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宫墙之下,你们还要动……”站在一边的少年忽然动了动手指,她一挑眉,一下子揪住了罗西后脖领子,蹲下身,将他拽倒在地,只见从少年的手中飞快的射出几枚飞剑,就在她以为躲过去的时候,那些飞剑却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又向她飞来。她看到目标不是罗西,便松开了他飞快的起身躲闪,然而不论她躲到何处,飞剑总是会跟着她,她看向了那个少年,少年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似乎在控制着飞剑的动向。她笑了一声,阴阳师,不是叫着玩的,当真是有些能力。她不再躲闪,而是迎着飞剑,抬起手像是在推什么东西一样,飞剑硬生生的停在了她的眼前。罗西坐在地上忘记了起身,看着诡异的一幕在眼前上演。曲墨低声道“杜若。”那个少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千辰,抬手将几枚飞剑收回,飞剑在他的手臂周围绕了几圈,乖乖的回到了袖中。千辰也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原来他叫杜若。杜若看向了曲墨“曲大哥,何必如此扫兴。”曲墨没有说话慢悠悠的转身上了马车,秦羽言也是浅笑吟吟的,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杜若看着两个人都走了,转过头看向千辰,又是诡异的一笑“代我向杜笙问好。”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疑惑的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坐在地上还没站起来的罗西“……还不起来?”罗西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们还真敢动手啊。”她策马回到了王府,刚下马就看到了杜笙走了出来,杜笙站在她眼前一脸的不悦“比以往时间要长,发生什么事了么。”她掸掸身上的土,极其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在宫门口遇到了六扇门的人,啊对了。六扇门的人要我代他向你问好呢,说起来,你们的名字有一些像呢。”杜笙的脸色有几分僵硬。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挽着他的手臂看着他“不会吧……”他无奈的叹息“是杜若吧。”“对。杜若,杜笙……”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点了一下头“是我弟弟。”“弟弟?!”她惊讶的看着他“是你弟弟?!你从来没提起过,你弟弟为什么会是……六扇门的人。”他一笑“换做是你,也不会想要把一个一心想要杀死你的弟弟挂在嘴边的。这其间故事太复杂,我有空再讲给你好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好,一定要讲给我啊。”午后,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杜笙正打着伞四处寻找着回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的千辰,却在南苑看见了同样打着伞的湘夫人,湘夫人看见他,欲言又止,只是冲着他招了招手。他走了过去,低声道“湘夫人,你看到……”湘夫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正对面的房间。杜笙望了过去,那正是琅琊曾经住的房间,难道……未曾关严的门缝中,可以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微微皱眉,是她。湘夫人对杜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和自己来,杜笙跟着湘夫人走到了远处的亭子里避雨。“她始终,放不下。”杜笙开口。湘夫人坐在石椅上,看着雨滴从屋檐落下“世间没有什么会比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去一个人更痛苦。心中纵有万千悔过之意,也不能挽回一个逝去的人。”杜笙也坐下,叹息了一声“谁都会有失去的人。”“你们都有人可以恨,但是她只能恨自己。文渊想让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不让你插手。”湘夫人把手中的油纸伞放到一边,看着杜笙。杜笙笑了一下“我也根本插不上手。她有自己的想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而已。”“那她尚且算是幸运的了。”屋内,她看着被别人整理出来的琅琊的遗物,坐在一边一样一样的拿起来查看,她想起来,琅琊总是一脸淡然的问她,你喜欢主人?你还是喜欢主人?你仍旧喜欢主人?你爱他?有时候问的她都要烦了。她想起来有一次她厌烦了宴饮,独自一人跑了出来,抱着琵琶在月下练习,正好看到了走出来的琅琊,她说,琅琊,我唱歌给你听啊。她看着琅琊的遗物之中有一根琵琶的丝弦,轻轻的哼起了给他唱过的曲调。她想到她被当作礼物送去给南蛮王,琅琊拼死将她带回,自己却也受了伤,回来还领了两倍的责罚,原来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在拖累他。她想起来昔日文渊大婚,她为了儿女私情带来的那些痛苦,撇下他躲到白马逍遥快活,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他,如今,纵然再悔,也挽不回那些失去的时光。她想起来临行之前,她坐在琅琊的对面,她对他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就从他开始。然后,她真的失去他了,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隐隐感觉到,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她抬手抚上脖颈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她想起来琅琊发狂咬破了她的脖颈,那时她却并不觉得很疼,因为她一直在害怕,害怕到忘记了疼痛。她想起来她看着琅琊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身上,手上,全是他的血。她的眼睛有些刺痛,泪水已经流不出来了,只有疼痛。她缓缓站起身,看着屋子里的东西“你会不会,还没离开。”烛火轻轻跳跃了一下。她看着微弱的烛火,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低声道“如果当初……”她喃喃低语,只是世间最无力的话语,莫过于如果当初。她缓缓走到门边,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一下子转过头,看到窗边的一个锦盒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拿起锦盒,锦盒已经被摔坏了,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手上,是一个缚丝剑穗,淡淡的金色,一缕一缕交缠的丝线之中似乎埋藏着金丝。做工精细,而且颜色……与慧蚀的剑柄极为相符。“那东西是你生辰之前就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杜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没回头,而是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剑穗。杜笙靠在门边,看着她“你的生辰过了,他却依旧握着这个东西。”她浅笑“那或许不是送我的。”“应当是没送出手吧。”他淡淡的看着她“你其实知道,对吗。”她沉默。杜笙叹息“好好保管,也算不负他的一番心意。”她默默地握住剑穗,拴在了腰间的慧蚀上“我一直,都在辜负他,拖累他,终于将他送入死地。若不是我……”“他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别否定自己。这样你也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若要复仇,你的心肠,还是太软了。”杜笙皱起眉头,看着那枚剑穗。她拿起桌上的那根丝弦,低声道“临行前我做了一个梦,我讲给他听了,我梦到我会失去他,而失去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南蛮的时候,大巫将我拉到祭祀台前,那时我就已经看到了战争的结局,但是我却从来看不清自己命数。”她扯起桌上的丝弦,一圈一圈绕了起来,转换了话题“笙哥,我救了姜奕。”杜笙一愣“什么?”她看着他“我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地字部的部下找到。”“你留他有用?姜奕是虎,莫要养虎为患。”他有些严肃。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他眼前,看着窗外的雨渐渐的小了“姜奕可不可用尚不可知,只是这个人情卖了出去,定会有所收获。”“你如此肯定?我可是对西戎之人有不少了解,我怕你会骑虎难下。”她笑了,之前在西域长年征战的杜潇默,对西戎的人毫不陌生,她看着手上淡淡伤痕,看着他的眼睛“不用担心我笙哥,我自有打算。”杜笙皱了一下眉,看着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出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总是我行我素,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谁能拦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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