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姜昭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止妄哪里的情况,她看见止妄硬朗的身躯明显消瘦了许多,胡帽下骨骼的轮廓越发清晰凛冽,也看见他紧握着缰绳的掌心,被勒出了青紫的痕迹,甚至有鲜血在其中渗出。
有时姜昭瞧见止妄在篝火下垂眸挑去化脓的血泡,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他的眉眼,是始终如一的平和与从容。
他曾经是无上的佛子,如今却堕入人间遭受风尘之苦。
姜昭莫名的鼻子一酸。
她问:“和尚,离开生养之地,去往未知的远方,不知前路是柳暗花明,还是四面困境,有那么多无法预知的东西,甚至是磨难重重,值得吗?”
止妄缓缓抬眸,篝火之光落在他眼中,宛若柔和至极的春光暖阳,他说:“世间有太多的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殿下若是问贫僧愿不愿意,贫僧会告诉你…”
和尚仰起头,漫天星光灿灿,他说——贫僧愿意。
这日清晨,五天的药效将尽,柳彧又来到了姜昭的寝殿。
姜昭正坐在菱花镜前梳发,三千青丝如流水般柔顺,昔日艳冠洛阳的淮城长公主哪怕是被囚禁了数月,也依旧坚持着打理自己。
梳妆、描眉、点花钿,细致且专注,待她瞧见菱花镜里照映出柳彧的身姿,才缓缓转过了身,轻轻瞥了他一眼。
她潋滟着秋水的眸光不肯停留半会儿,只是径自夺过柳彧手里的药碗,蹙着眉一口饮下。
她喝得一干二净。
末了,还将药碗在柳彧眼前一翻。
姜昭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道:“孤喝干净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柳彧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着伸手用拇指指腹,擦了擦姜昭的下唇,鲜艳的脂膏在他指腹留下一抹唇红。
姜昭的目光倏尔冷冽起来,她一面用袖子狠狠地擦着唇瓣,一面喝道:“你放肆!”
柳彧全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又紧紧地捏起了她的下巴,取了根眉笔,神色温柔地替她描起了眉。
这会儿,服下毒药后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猛烈。
姜昭的挣扎渐渐失去了力度,凛冽的神色也慢慢黯淡下去。
恍惚间,她听见柳彧低低地道:“只消十日,朝政便可尽入我手,你便只能全然依附于我。”
姜昭心头大惊。
他这是……要动手了?!
这个猜测才浮上脑海,她便觉眼皮一沉,再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