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早上芜芜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冯长生,她此时还记得早先在棺前那股诡异的感觉,便不自觉流露出些惊慌之色来。冯长生此时才放下心来,拉她起身,问道:“如今可是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可知道究竟是怎么个缘故吗?”
芜芜只摇头:“当日只觉头疼难过,也不知怎么便眼前一黑,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知了。”冯长生眸色一暗,问:“昨晚的事情也不记得了?”芜芜一脸茫然:“不记得。”
冯长生沉默半晌,忽然道:“昨晚你将你的秘密都告诉与我知道了。”芜芜浑身一颤,细细思量却什么印象都没有,又兼冯长生此时并无惊吓之色,想来多半是唬她,遂稍稍放下心来,佯装恼怒捶了冯长生一下:“二爷怎么这般坏心,竟在这里唬我,我哪里有什么秘密!”
冯长生听了面色有些阴沉,却是不吃她这一套的,他垂眼看着芜芜,逼她与自己对视,竟是一丝退路也不曾给,一字一句道:“芜芜当真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现在你无论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追究,但若我出了这屋子,我的承诺便不算数了。”
芜芜心中一动,却见冯长生的眼睛深邃漆黑,简直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她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便想别开头去,奈何冯长生一只手捉在她的颈上,令她动弹不得。冯长生低头贴在她耳边道:“我给你的这个机会你要抓住,不然他日让我知道你有事情隐瞒我,我定然不会饶了你。”
芜芜知道冯长生是怎样狠绝的性子,当下只觉置身寒冷冰窖之中一般,但思及若此时让他知晓自己的事,只怕自己先前的算计隐忍都要付诸流水。冯长生若知道她是关玉梅,第一种可能便是将她当成了复仇的厉鬼,想尽法子弄死她。第二种可能便是将她送出去再不管死活,他恨她且来不及,又如何会去寻孙清远的麻烦。
这样一番思量之后,芜芜便已经打定心思什么都不说,主动趴在冯长生胸前,笑问:“二爷这是怎么了,芜芜哪里敢隐瞒二爷什么,二爷这样冤枉芜芜,芜芜可是不依的。”冯长生掩了神色,竟当真不再追问什么,芜芜却道:“那日我看关玉梅的尸体竟是没怎么腐烂的模样,二爷可知道这是为何?”
冯长生自下床去穿衣服,漠然道:“那坟地阴冷干燥,且关玉梅才埋下去不到一年,没腐也是正常的。”“我还当是遇上了什么鬼神,倒吓了我一跳。”冯长生看着她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往常这样的事情也是常发生的,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害苦了关益。”
芜芜张口想要问,却又赶紧止住,只叹道:“的确是可怜了些。”冯长生状似无意道:“昨日他已经扶灵出京了,想来再过三五日便能回到宗族里去了,以后倒是清静了。”芜芜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却怕多说多错让冯长生看出端倪来,于是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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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清远先前认定芜芜便是关玉梅,为了确定这一点,他不惜自己多年来谨慎经营的恭孝名声,可是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止京中百姓说他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便是朝中官员对他也颇有微词,当今圣上也不知从哪里听闻了迁坟之事,竟在朝堂上当众呵斥了他一顿,若不是有与他相好的官员帮忙辩白一番,只怕圣上都要将他降职的。
且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早先蒋谭查了许久也没有眉目的科考泄题一案,偏在此时也有了进展,原是一个行商怕将来事发牵连到自己,于是将那受贿的考官出卖给了蒋谭,还将一应收据、房契、银票之类都交由蒋谭。这下一来,那考官受贿漏题之事便成了定局,只是这题泄露给了谁却还要审问。
孙清远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觉昏惨惨大祸将至,寻思一番却只能去求崔相爷,奈何崔相却闭门不见,竟是一副要与他撇清关系的模样。孙清远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平日里时常一起厮混的官员也各个都躲了个干净。走投无路之时,孙清远便还要去求崔相爷,只是这次却是从崔雪雁那里着手。
却说他好不容易才将信送到了崔雪雁手中,在府外等了几日却不见崔雪雁出来,他心中有些忐忑,怕那崔雪雁也弃了他而去,但又觉得崔雪雁此时爱他得紧,八成是崔相爷看得紧不得空。偏巧这日崔相赴宴离开了相府,孙清远便在相府偏门外等着。
果然不多时偏门便开了,走出一个穿着丫鬟衣服的女子,可不是崔雪雁。这孙清远一见是她便不管不顾地将她拉进马车里,急急道:“我的心肝儿我的雁儿,你可救救我罢。”崔雪雁自然也听闻了近日发生之事,却是有些不信:“别人都说是你买了那考题,可别是真的吧?”
孙清远要求她帮自己,哪里还能撒谎,却是道:“我生怕自己不能高中配不上你,让别人娶了你去,我心中想的念的都是你,所以才昏了头去买了考题,如今眼见我便要被供出来,你一定要让相爷救救我才是。”
崔雪雁此时早被他两句好话哄得迷迷糊糊,哪里还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当下竟是哭了起来,道:“你当我是那般狠心的人么,我自然与爹爹闹了好几场,偏偏爹爹不肯帮你,还把我看管了起来,我有什么法子,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便是你被贬谪了流放了,我也跟着你去,与你做一对贫贱夫妻也没甚怨言。”
崔雪雁虽然生出这样决绝的心思来,奈何这孙清远却是不想和她做一对贫贱夫妻的,当下敷衍安慰一番,道:“怕就怕圣上为了整顿风纪而定我的死罪……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相爷帮我,只要相爷肯帮我,这事定然可以安然度过。”
崔雪雁此时哪里还有主意,只问他是什么法子。孙清远却忽然抱住了崔雪雁,伸手便去解她的腰带肚兜,哄骗道:“只要雁儿你是我的人了,相爷定然会帮我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到时候我们自然能做一对长长久久的夫妻。”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却已经不顾崔雪雁的推拒将她抱了个满怀,崔雪雁起先虽然不肯,但架不住孙清远的一番央求和甜言蜜语,最后也半推半就地从了。且说两人在马车里颠鸾倒凤起来,那孙清远不过是想要快些占了她的身子,所以并不做那些温柔之态,只狠命动作一番将她的身子占了才罢。
等事情了了,那崔雪雁却早已哭得泪人儿一般,孙清远此时心下安定,却是扶起她来柔声安慰一番。崔雪雁此时已经心生悔意,奈何事情已经办了,身子已经是孙清远的,后悔也没个用处,又兼孙清远一番保证赌咒之词,崔雪雁便也信了,答应晚间崔相回来时她便去说明两人之事。
崔雪雁回去之后,孙清远心中就又有了计较,他担心崔相仍是不肯帮他,是故当晚找了一些人散布谣言,说那崔雪雁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一切安排妥当才放下心来,只等第二日崔相的消息。
却说崔雪雁将事情与崔相一说,崔相立刻大怒,恨不得立刻提剑去杀了孙清远,偏是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市井之间谣传崔雪雁不洁之事。那崔雪雁一听只觉天都要塌了,抱着崔相的腿哭得肝肠寸断:“爹爹饶了他罢,雁儿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加上事情已经传扬出去,以后是没人肯娶雁儿的,倒不如就认定了他的好,爹爹救他一救,千万别让雁儿做了寡妇!”
崔相如今年近五十,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平日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如今见她如此自是心痛无比,却道:“我的傻儿啊,你如今还看不出那孙清远包藏了什么样的祸心不成!你们两个的事怎么就传得人尽皆知了,那分明是孙清远自己传出去逼我啊!”
崔雪雁虽然伤心,却依旧不肯弃了孙清远,哭道:“我如今已是他的人,他又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夫妻缘分,我不怪他,只希望爹爹一定要救他一救。”
崔相此时只后悔当日一时心软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若是当初他不曾答应这门婚事,如今也闹不出这样一番事情来。然而便是孙清远逼他至此,他也绝不会乖乖就范,只因他此时已经看透了孙清远的为人,怎还肯养虎为患,当下让人将崔雪雁关起来,又派人去请蒋谭。
蒋谭与关益是旧交,先前孙清远那一番作为已经让蒋谭鄙夷不齿,正想借由着科考泄题一案将孙清远料理了,他这心思却与崔相爷是一处的,当夜两人便已经商量出了对策来。
正是机关算尽,良心具丧,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