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给兴儿的几章典籍,确实有些门道,崆峒武术分为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那是现实中就存在着的。据说最高境界的神拳门,可以用意而不用力,变化莫测。
当然,兴儿只是用来强身健体和防身的,什么武学宗师,则是太遥远了。几天下来,除了伤势好了之外,他更是觉得腹内绞痛不那么明显了,有时候通体舒泰,越练越有力气,是以对柳湘莲和焦大很是感激。
“怎么样?小子,前儿专门孝敬我的东西,现在得了便宜去,你可是一点也不亏。”焦大没有伴侣,又是年老之人,最盼有一个人能和他经常说话,好找到一点这个世界还有自己存在的感觉。他当年虽然只是一个小卒,但毕竟上过战场,用军人那一套来指导兴儿,正好相得益彰。
“不亏,不亏,我还赚了,这买卖划算。”兴儿笑道。
焦大靠在栏杆上:“以前他们叫我在马棚干活,现在老了,也不行了。只是堂堂国公世家的后代,沦落到这一个地步,委实叫我痛心。连蓉哥儿也莫名其妙的死了,不知太爷泉下有知,会是怎样。”
“那不过是别人的家事,你老何必感慨。”兴儿笑道。
焦大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愈发显得他脸上的皱纹很多,像是田丘一样:“你这么说话可是大逆不道,我们当奴才的,一切都是主子的,主子的家,便是咱们的家。”
兴儿连忙闭口不言,心想:贾府迟早要完的,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你把他当做家,我可没有,这里,哪里有点家的味道了。你说我大逆不道,那你连贾珍也骂出来了,又作何解释呢,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焦大自言自语:“你别不乐意,这就是命。你想想,有些人一出生,就在富贵的豪门世家,而咱们一出生,要么是贩夫走卒,要么是优伶、贫民、商人、乞丐、贱民。你父母要饿死,才把你卖了,你是不是想,为什么你不出生在好一点的人家呢?这就是命,人的出身,便是无可选择的命运。”
“我能遇上太爷,戎马一生,那是我的幸运,从此留在东府,主子们顾念着恩情,不敢对我怎样,便是我的运道,这就是运。命运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却是存在着的。前几天你闷闷不乐的过来,找到我,想必是和你暗中的相好怄气了,这也是运哪。”
兴儿蹲下来默默无语,他晓得老人家总是喜欢唠叨的,他们需要一个倾听者,于是便一言不发,在地上划着,推测着招式该怎么走,焦大说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如今天下承平,河清海晏,你们生在了好日子,该懂得珍惜才是。我倒是听说,你为人还是不错的,处处能顾及别人,不然我也不想说给你听,只是听说你又得罪了西府那边一位厉害的奶奶,你还真是一个惹祸精啊!那位奶奶过来这边管事了,你得想个法子,远远的逃开才是……兴儿?兴儿?”
兴儿已经听得睡着了,把自己的手臂当做枕头,迷糊着眼睛,嘴角有哈喇子,醒了过来,笑道:“什么,你老要韭菜馅的饺子?噢,我刚好带来了,但是这韭菜是壮阳的,你老了,还是少吃些。”
看着兴儿递过来的东西,焦大啼笑皆非,挥挥手让他走了。
深夜,焦大就着酒,吃着饺子,观望年夜的烟花,喃喃自语:“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兴儿边走边想,这几天焦大说过,老头子因为常年舞枪弄棒,这个年纪眼睛也不瞎,耳朵也不聋,牙齿还嚼得动,兴儿听后,便苦加练习,他想,照此练下去,他的身体也能好起来的。
有人说过,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人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
有病没钱,他当初都占全了,以后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不管有没有结果,他只要努力了就可以了。
又想起不知道尤老娘和二尤有没有对贾珍吐出实情来,按情况来看,应该是没有的,但他还是担心。接下来王熙凤过来管家了,自己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也不叫她寻空整治自己,最好能和秦可卿去一趟江南。林如海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生病,接着便是贾琏送黛玉回扬州,自己最好从贾琏身上入手,从而反击王熙凤。
想着想着进了家门,晴雯像往常一样绣花,他便进去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她嘴边,晴雯只得吃了:“干嘛又招惹我来了呢。”
“你这不是好了么,我不知道姑娘脾气这么大,我给你赔罪,给你作揖,要不给你跪下。”兴儿笑道。
“罢了!罢了!我才不会和你拜天地。”晴雯想想觉得好笑,好一阵歹一阵的,像个什么啊!
“瑞珠姐姐和我要好,原是她在你的前面,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做一个负心薄幸之人,她对我好,我自然要对她好,这还需要多说么。你不能理解我,我不恼你,咱们相处这么久,彼此也了解一些。可是瑞珠姐姐本来就是悲恸伤心的,你不能安慰她,反而拿她来说我,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兴儿颇有些语重心长。
晴雯停下了针线,那天之后,她自己也追悔莫及,但她不善言辞,也绝不会率先开口道歉的。今儿听得兴儿这么说,也觉得愧疚难言,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照顾人啊?是了,瑞珠那个小蹄子便是会照顾他,他才那样为了她失魂落魄的。
兴儿握着晴雯的手:“好姑娘,我也做得不好,留不下瑞珠姐姐,也爱惹你生气,你是不是瞧着,我很没用?”
“怎么会呢……”晴雯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便像摸索着一条小黑狗一样拍拍他的背,对,就是一条小黑狗,晴雯姑娘这般想着,口里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都是我不好……”
却不知她自己也鼻头一酸,流出了眼泪来:“我就害怕,将来没人管我了……”
“我可以管你啊。”兴儿非常自然地抬起头。
他想到晴雯尽管脾气不好,但自打在了一处,多少家事不是她一个人操劳的,身上穿的戴的,处处是晴雯的做工手艺,腰间的荷包也是。就连送给焦大的饺子,也是晴雯做的,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晴雯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份位置,甚至不可或缺,让他做出承诺也那么自然。
晴雯愣了一下,忽然偏过头,顾左右而言他:“得了!别吓我!兴儿,我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