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免费帮人才奇怪,”姜夜莺用一种“白痴才会被你骗”的语气道:“可能不是寿命,不过你一定是以那种‘如果你不替我做事,我就会要回那些寿命’的语气逼着别人帮你做什么事吧?”
“哎,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言先生神秘地一笑后,推开了06室的门。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的花甲之年的老年男子,还有一个架着一张躺椅裹着被子打着鼾的中年人。
言先生走到躺椅旁边,豪不客气就一脚踹了上去,这一震把还在酣睡的中年人一下子震得给跳了起来。
还没等中年人一嗓子叫出声来,言先生便在中年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中年人立刻就彻底清醒了,朝言先生一个鞠躬,然后赶忙跑出了门外,在顺手带上门之前还和门旁的姜夜莺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到底又想出什么骗人的茬了?姜夜莺实在有些佩服言先生,他似乎总能用一两句话就骗得人兜兜转。
床上的老人一直睡着,但当言先生走到他的床前,老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就醒了。他张开了双眼,无力地看着眼前的言先生,没有惊讶,没有疑问。良久,他平静地开口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言先生笑道:“为什么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个反应?我是来了,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终究还是来了’的人。”
“是嘛?”老人的反应依旧很平静,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言先生道:“如果你不是来带我走的人,你不是死神,那你怎么会有一对黑色的翅膀?”
“黑色的翅膀?”姜夜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定睛看了看,言先生背后哪儿来的翅膀?
言先生摇了摇头道:“那只是你的幻觉。死神?如果你更希望这样理解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那种偶尔会大发善心,救人性命的好死神。”
“什么意思?”听到言先生的话,老人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眼中忽然发射出一种光芒,那是一种人挂在悬崖边的枯树之上,忽然看到半空降下一条救命绳索时从心底放射出的希望之光。
这是,求生的光。
言先生不答反问道:“如果我说,你只有12个小时的命了,你相不相信?”
“我可以感觉得到,我的时间到了。”老人艰难地扯动脸部的肌肉,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相信你。”
言先生接着对老人言道:“那么,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多在这个世界滞留一年,你愿意么?”
“我当然愿意!”如果刚才是光,那么现在在老人眼中充斥的就是饥渴,他甚至还微微地抬起了上半身,他的手抓住言先生的白大褂,不肯松开:“只要能离开这张病床,哪怕只有一天,我都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言先生微笑着拍了拍老人紧抓着他的手道:“我不能让你健康,我只能拨动你的时钟,让它向后退一年,也就是说,即使你真的多活一年,在这一年内你遭遇的一切仍不会有改变——你知道的,疾病,痛苦,然后是无数不会让病有任何起色的治疗。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要多在这世上痛苦一年么?”
老人的手松开了,他愣愣地看着言先生,显然在为言先生的话语而感到挣扎。片刻后,老人释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还是想多活一年,即使是痛苦的一年。那我需要付出些什么?死神不会毫无理由地就给我一年缓刑吧?”
言先生没有说话,只是从胸前口袋里拿出签字笔和便签条,写下了一个数字,伸手到老人眼前。
“这个数字……”“是你总财产的十分之一,也是你个人能动用的所有资金数目的总额。”言先生打断了老人的话,笑道:“死神也是受贿的,只要你找到正确的支付方式。在数字旁边是你需要汇款到瑞士银行的户头——你知道我们国家的银监会不会喜欢那么大笔的钱这么直接地流动的。”
“也罢,反正我死了,这些钱也留不下不是么?”老人叹了口气,然后便笑了:“你该如何延长我的寿命?在我头上用狗血画个什么符咒么?”
“那是驱鬼用的吧?没那么麻烦,你只需要在我问是否承诺……”
之后的发展就和当初他和姜华订约时相同了,沉重的压迫感,绿色的眼睛……只不过这次姜夜莺学乖了,紧紧地贴着门站着,丝毫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心肺都被掏空的恶心感。
大约一刻钟后,言先生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儿,再度张开眼睛时,那诡异的绿色瞳孔便消失了。“好了,三天内我需要看到款目到达我的账户,不然我会回来要回你的命的。现在,享受你的新生吧!”言先生说完优雅地一鞠躬,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当言先生离开后,姜夜莺在关上房门之前,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嗯?小姑娘你说什么?”被灌入一年阳寿之后的老人精神明显得好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姜夜莺,笑得异常慈祥。
姜夜莺看着一脸祥和的老人,问道:“为什么你要选择继续痛苦地活着?你该知道多出的这一年并不会让你减轻任何的痛苦。”
“你看到刚才躺在这里的人了么?他是我最小的儿子,”老人的笑容中多少有些酸楚:“他是我所有孩子里最老实,最傻的一个,却也是唯一一个肯在这里陪我这个孤老头子的人。”
尽管只是刚才的匆匆一瞥,姜夜莺也确实记得那张老实忠厚的脸,他那样的人生在这种大富之家实在是不合时宜。姜夜莺有些了解老人的意思了。
“如果我不看着他,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的那些一个比一个聪明的孩子会把我剩下的一切都吃光,而他会什么得不到。”老人的眼中充斥着无奈,干涸的眼睑证明他的眼泪早已流干:“我只是……只是不能就这样放手走开,我只是不能……”
“我很抱歉。”姜夜莺动情地抹了抹眼角,这时,老人那个傻儿子听言先生说完后,欢天喜地地冲进了房间,抱着他的父亲,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然后两张苍老的脸庞相视而笑。
“省省你自己的眼泪,给他们留些私人空间吧。”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的言先生走过来将姜夜莺拖开,顺手带上门道:“而且那个老人也并不值得你可怜。”
“是啊,”姜夜莺眼眶还湿润着,已出口讽刺道:“那对父子的感情远没有你冷血的定理来得有说服力?”
言先生一边脱下大褂塞到垃圾箱背后,一边鄙夷地笑道:“你认为‘感情’有说服力?你以为那个老人想活下来,真的是为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