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倒是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想起来那些陈年旧事,他扭头看了一眼倚着书架很认真地看着手里不过几页的书册的身影,皱了皱眉,这个人看书速度好像一直都很慢。
只不过,想到当年,饶是他太久维持着严厉,也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世间有多少痴男信女,最终都不得善果,怕是没有人能够数的清楚,或许人生来就该接受这些不可满足才对。
但是总有一些人,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也偏要上去试一试,磕得头破血流,心里却还只装着那一个人。
水谣从来没想过,用玉碗喝自己的洗脚水的那个男人是这般的年轻,她以为那些皇帝都是长着胡子,往那把所有人都艳羡的龙椅上一坐,捋一捋胡子,就决定了别人的生死的人。
可是自己见到的分明不是那般模样,他看上去才不过十七八岁,生得清丽俊朗,仪表堂堂,刚好的裁剪的刚刚好的黑红色相间的圆领袍将他的身子勾勒的清瘦修长了一些,却又不让人觉得弱不禁风。
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俯身在桌前作画,虽然看不到他画的什么,但是看他笔锋回转勾勒,点墨触纸,还有眉目中认真凝神的模样,她总觉得一定是了不起的作品。
旁边的人上前跟他说了一句,他这才缓缓勾下来最后一笔,仰脸细细地看了她们几眼后,才笑道:“你们就是崔相府中的两位小姐吧,果然姿色出众,婉约动人,百闻不如一见。”
“谢陛下夸奖。”崔荷缓缓地行礼拜谢。
水谣闻言,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惶惶地学着崔荷的样子谢了谢。
李隆基看着那个有些慌张的身影,微微抿唇轻笑,然后走下来说道:“今日单独召见你们二人,别无他事,只是想要跟你二人说一件事情。”
崔荷心中一动,但还是面不作声色地道:“陛下请讲。”
“朕为皇太子时,令尊曾给过不少教导,朕亦以其为长辈,你二人入宫,朕本不当委屈了你们,只是朕初登机,令尊也初为相,若是后宫提名,恐怕引起朝堂不满,朕的意思,你们懂吗?”
崔荷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俯身,轻声说道:“臣妾自入宫之后,就未曾想过能跻身向上,陛下这般言说,已经是特别照顾,臣妾姐妹二人,不敢奢求更多。”
“这般最好,崔相家中的,果真不同他人。”李隆基同样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信任崔湜,可后宫和朝堂,也同样不能太过偏向于他,等到过了这些时候,朝堂持衡稳定后,再给她们一些补偿吧。
崔荷抬眼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的男子,没忍住出声打扰道:“如果陛下没有其他的事情……”
李隆基回过神来,去没有看向崔荷,而是将目光落在她身后一直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却在偷偷打量着这个殿内的场景的水谣,想了想后说道:“今日繁琐之事不多,且天气正好,陪朕走走如何?”
“臣妾遵旨。”
李隆基没有让人跟着,率先走在了前面,淡淡地说道:“不必拘礼,朕都没有带着人,就当是,陪自己的朋友逛街那般吧。”
“是……”崔荷缓缓地应道,却不知道李隆基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如果是想要她们两个知道,短时间内,他们是只能够呆在才人的位置,那已经做到了,又何必做出这样带着恩宠的样子,一切都是看到父亲的面子上不是吗?
略微后半步的水谣此时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抬眼有些惊奇的看着周围的场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屋檐高挑,似鸟展翅仰首,脚下水廊下分明是巨大的湖泊,却隐隐有流水之声,似是引入了活水。
恐怕每一个刚刚进来到宫内的人,都是这样的,但是恐怕,也只有她这一个,会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显。
她悄悄地侧了侧身字,离湖水更加近了一些,莫名的觉得,这就是自己泡了脚的水,原来皇帝不喝的啊,都是用来的看的。
“你身后一直不说话的,可是崔家的二小姐?”李隆基走到一个亭子前,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道。
水谣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叫自己,连忙应道:“是,我……臣妾,崔谣。”
其实刚刚得知崔家二小姐这个名字的死后,她竟然觉得这可能就是明明之中的缘分,要不然,怎么会正好是自己,还正好,跟自己的名字这么相像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她暗暗叹了口气,完了,听说皇帝面前犯了错是要被杀的,她手里已经暗暗凝了一团气,就等着一会儿逃跑用了。
李隆基愣了一会儿,才露出来笑容,朗声道:“这宫里多久没有人这么冒失了,不过朕刚刚既然说了就当是和自己的朋友游玩,不必拘礼,自然没关系,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一些,这宫里,到底还是有心人多一些啊。”
哎?水谣仰起头,手里的气力慢慢地消散,对上了那双明明是少年模样的眸子,说出的话却带着帝王家的宽容和大气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就漏了一拍,又是一个慌神,才连忙说道:“谢,陛下提醒。”
“噗,”李隆基再次笑出声,摆了摆手道:“崔谣,不错的名字,上来坐会吧。”
看着崔谣跟在崔荷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不由得更是无奈,是自己太可怕了吗,还是这个女子天生做事就这么慢一步,
水谣莫名觉得自己手心出了些汗,这不应该的,她一年四季,皮肤都是凉的,夏天的时候那个兔子精拽着自己都不愿意撒手,怎么这个时候,竟然还出了汗了,她不会是接触人类太多,自己的妖性消失了吧?
她低头抿了抿唇,旁边传来玉石碰到桌上的声音,她看着面前的茶水,抬头正看到李隆基无奈的表情。
李隆基凑近了一些调笑道:“怎么,还非要朕说请你喝茶吗?”
“啊,不是”她连忙摆了摆手,仰起头有些呆愣地问道:“这个水,是从哪里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