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许夷光学乖了,把帕子拧好,敷到傅御额头上后,便立刻收回了手,再不给他抓自己手的机会。而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许是让傅御很舒服,他本来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手在空中抓了几次,没抓到许夷光的手后,也就作罢了,只是嘴里仍一声声“敏敏”的叫着,比之方才,又深沉缠绵了几分似的
。
许夷光考虑到要频繁的给他换帕子,不然他照样退不了烧,自然也没法儿再回床上睡觉去了,可听着他这样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纵然知道他叫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她依然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也抑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傅御叫的‘敏敏’是谁呢,会不会是他心爱的女子?看他叫她的名字,叫得那般缠绵之余,还带着明显的哀伤与绝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应当是没能开花结果。
说来前世到她死时,傅御便一直没娶亲,那时候他都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了?那么大的年纪了还不肯娶亲,靖南侯太夫人与靖南侯夫妇都急得什么似的,连宫里贤妃娘娘也为此着急上火,听说他也不理……如今想来,他那时候一定是还没走出情殇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那个“敏敏”
可真是好福气!
不过,二人到底为什么没能走到一起呢,是门不当户不对?是彼此立场冲突?还是有旁的不得已的苦衷?那他们也真是有够可怜的……
“敏敏,上次错过了你,我至死都后悔,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错过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敏敏……敏敏……”
傅御的声音,打断了许夷光的胡思乱想,只是他的声音太小,除了‘敏敏’两个字,其他的她都没听清楚,不然倒是可以猜出点什么来了。
所以当下许夷光只是敛住思绪,又给傅御换了一张帕子,同样小心的避开了没让他抓到自己的手。
如此换了十来次帕子,眼见傅御的脸没有那么红,嘴唇看起来也有几分血色,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嘴里不再一声声的叫‘敏敏’了。
许夷光方松了一口气,只要烧退了,他应当便不会有大碍了,真是累死她了。
“哈……”可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后,许夷光却做不到就这样回床上睡觉去,这会儿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总得防着他后面的时间病情又恶化。
是以许夷光只是单手支颐,半身靠在榻上,闭眼打起盹儿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里后,傅御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屋顶,他有一瞬间的怔忡。
但也就是一瞬间,他已想起自己是在哪里了,整个身心立时如被泡在温水里一般,说不出的柔软与熨帖。
然后,他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想看看许夷光现在在哪里。
不想才坐起来,就看到了趴在榻尾,睡得正沉的许夷光,她的脸在清晨柔和昏黄的阳光下,越发的莹白如玉,衬得其上小巧的鼻子、嘴巴,还有露着的半边耳垂,也越发的精致了。
傅御心里霎时荡起了一股热辣辣的激流,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样醒来就能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场景,他在梦里已奢想过多少次,多少年了?因为奢想得太久,又失望得太多,他一度已经绝望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他便梦想成真了,老天爷待他实在不薄。
所以,他一定要尽快让自己以后日日醒来,都能第一眼看到敏敏,也要让她跟自己一样,因为醒来就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而无比的开心与满足才是!
傅御想着,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身体,若不是怕太唐突了会吓着许夷光,他差点儿就要忍不住下地去抱了她上榻,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了。
然后,他便想到了昨夜她对他的照顾,虽然他一直都因发烧迷迷糊糊的,但他心里什么都知道。
也想起了他一声声的叫她的小名‘敏敏’,那是他前世无意得知的,可一直到昨夜,他才终于有机会对着她,叫出这两个字了,就算她可能会因此动疑,他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敏敏,敏敏,多好听的名字啊!傅御至今仍记得前世自己第一次见许夷光的情形,她站在杏花树下,满脸的迷惘与忧伤,就像个无措的孩子一般,让人无端就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想上前问一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迷惘与忧伤,他也
许可以帮她?
有风吹过,杏花的花瓣纷纷落下,置身其中的她,也跟杏花仙子似的,飘然欲飞。
傅御在那一瞬间,清楚的听见了自己攸地加快的心跳声,他以前也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觉得那都是文人们吃饱了闲着没事儿干的瞎扯淡,什么狗屁一见钟情,说白了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信了,信了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见到了美好的东西,人本能的就会生出欣赏之情来。第二次再见许夷光时,她正被几位所谓的世家小姐刁难,她却始终不卑不亢的,弄得后者们最后自己没了趣,等后者们都散开后,她还对自己的丫鬟说:“一个个就这样的战斗力,也想刁难我?我根本才只
使出了一成的功力好吗?”
被她的丫鬟给嗔了:“姑娘还是别装了,您以为有衣袖的遮掩,我就看不到您的手正发抖吗?”
她被丫鬟拆穿了自己的色厉内荏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我不装坚强,难道哭吗?哭给谁看,谁又会心疼我呢?你记住,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我不欺软,但绝不会怕硬!”
傅御因此对许夷光的印象更深刻了,想到了前几日母亲说的比他小几岁的侄子都快要定亲成亲了,他的亲事却还没有着落,催他快点头同意成亲的话。
如果未来的妻子是这样一个乐观坚韧,心性豁达的女子,好像现在成亲,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可还没有等傅御查到许夷光到底是谁家的千金,他就第三次见到了她,并且是在自己的长嫂以未来婆婆的身份,给她插上代表两家亲事正试议定了的和合如意簪时。
那一天,傅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许家的墙头,回到靖南侯府的。
他更后悔,为什么要在侄儿傅烨的哀求撺掇下,鬼使神差的跟他去翻许家的墙,就为了满足一下傅烨‘想看自己未来的妻子,在插簪当日,是多么的美丽动人,风华绝代’的愿望。
如果不去,他不就可以至少再隐秘的期待、甜蜜一段时间了?再也许,就那一段时间里,他就把她给忘了,把各种旖念也都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