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茂才的生活奢靡无度,但他本人的行头却非常简陋,开的是一辆破旧的尼桑,住的也是老小区。
“您挣了那么多钱干嘛去了?”
大兵一点都不体贴,一边翻弄着老A给的资料,一边毫不给人留面子的絮絮叨叨:“这上面说你老婆和你结婚的时候你还是个三无产品,知青下乡,屋里没粮兜里没钱,下地耍不好锄头,施肥挑不起大粪,整天嘴里除了之乎者也就没别的东西了,连点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觉悟都没有,一家子生计全靠你老婆,人家别人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这是妇女顶了整个天。
你们的孩子被山里的狼叼走,她为了追孩子在月子里一口气跑了好几个山头,身上留下了后遗症,从此生育困难,而且骨关节每逢阴雨天就剧痛难忍。
你说说你挣了钱咋就不给她置办个好点的房子呢?这地儿住着她不得死啊?”
这小区确实太破旧了点,楼房白色的颜料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雨水冲刷后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痕迹,换气扇用铁架子固定在窗外,运作时“呼啦啦”的噪音不绝于耳,和破风箱有的一拼,上面更是凝着黑乎乎一厚层黑色的污渍,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裂。
至于小区环境什么的,更不用说了,只是勉强能凑合着住人罢了!
这种地方住进去必定潮湿,对关节有问题的人来说确实不好。
“嗨,不装出一份勤俭节约的穷酸样,怎么评职位?恐怕早就被查喽!反正住在这的又不是他,是他老婆,他老婆就是他贴在脸皮上的寒酸标签,走到哪他都可以拿着个说事儿——看,我多么有艰苦卓绝的朴素精神?”
老A边停车边笑说道:“季校长早就有过豪言壮语,老婆是用来共患难的,小妾是用来当金丝雀养的。您甭说他对老婆刻薄,对三儿可没的说,万科的别墅,您听过没?一套两三千万起,丫眼都不眨的就送了。”
说着,老A脸凑到季茂才耳朵边:“您一年前不是在办公室强了一个女大学生么,据说后来拿钱摆平了?两套万科别墅,加现金一千万?嘿,好像还有了孩子,老当益壮嘛,您的老婆子看的孩子该不是就是这个吧?”
季茂才被这俩老流氓说的面色通红,羞愤不堪,不过为了自己的性命,愣是把头插在裤裆里没吭一声!
……
季茂才的家在三楼。
楼道里很黑,湿闷阴冷,散发着一股霉味,房门虚掩。
我刚刚站到门口,一阵阴嗖嗖的风顺着门缝扑面而来。
这么冷?
我牙关都在轻轻打颤,扭头问季茂才:“你对老婆再抠也不至于舍不得交取暖费吧?这大冷的天能住人吗?”
“我……我交了啊!”
季茂才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辩解道:“我虽然刻薄,可也不至于凉薄到这一步!”
“不对!里面有情况,那个东西现在就在里面!”
姬子低喝一声,一把拉开门迅速冲了进去。
屋里寒气森森,比外面都要冷三分。
寒舍简陋,但打扫的也算干净,早上似乎刚刚拖过地,水渍在地上结了薄薄一层冰。
客厅里无人,卧室里有轻轻的哼唱声传出来。
季茂才的老婆就在卧室,这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妪,与季茂才相比,她更加苍老,头发几乎全白了,但梳理的一丝不苟,穿着夜市里卖的廉价棉服,轻轻摇晃着摇篮。
“回来了?”
老妪昂头轻轻问了一句,再无下文,从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季茂才一眼,眼睛始终盯着窗外,眼白发黄,但眼神坚毅又沧桑。
这样的悲苦眼神看的我心颤。
她,太像我的母亲了。
那个辜负了她一生的男人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她信了佛,每当她跪下看着面无表情的佛像时,总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到底激荡着怎样的故事,也没人会问她的心事。
以前我总觉得信佛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是把自己放在那群秃子的案板上任由宰割,可经历很多后我渐渐看懂了他们。
只有精神世界完全崩塌的时候,她们才只能通过信仰来支撑自己的肉壳,否则真的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种悲苦的眼神,也属于她们。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摇篮中的孩子吸引了。
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摇篮旁边,那里空荡荡的……
没人逗他,他一直在“咯咯咯”的傻笑。
当我的手放在孩子脚上的时候,孩子浑身一个激灵,他看了我一眼,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