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临,请进!”
听到这颇为雄健整齐的呼喝声,凤轻云如画的眉眼稍稍一动,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淡然地端坐在马上,瞧着那两扇油漆微有剥落的大门向内敞开。
门内,早已有一群精壮汉子恭敬地列队两旁,向凤轻云表示着臣服与迎接。
阮方重伤新愈,幸而恢复得极快,已经可以不借外力行走,此时正在几名黑衣影卫的陪同下尽量快速地向门口迎来。凤轻云看见他犹自苍白的面容,心中顿时一暖,许多回忆涌入了脑海。
凤轻云自小与阮家就走得极近,连阮五郎也是他的童年玩伴,至于面前这位因他而差点丢掉性命的未来的阮家家长、族长,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上,阮方是凤轻云除了自己以外最信任的一个人——信任自己的父母吗?当然,但这个排名却要换一行了。无他,实在是天家之事过于复杂,当今皇帝有心无心地便将凤轻云母子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这个也是凤轻云一早就了解了的。
早在凤轻云年仅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便与他有过一次面谈,把他当做了与自己同龄的男子一样和声细语地告诉他,他的人生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成为闲散王爷,快乐平安地成长到足以就藩,离开京都平淡过一生,另一种则是成为自己选择的储君的辅助之臣,为未来的天子鞍前马后。
而实际上……凤轻云不愧是天家的儿子,他听得非常清楚,这两条路就是同一条!
换句话说,他从来不可能被选为储君,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的皇帝老爹只不过用这样和风细雨的口气将这事实摆到了他的面前而已。
换了这位皇帝老爹的其他儿子,对老爹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安排或许还会有别的想法,唯独凤轻云自来被自己的母亲教育得很好,所以只不过稍一思忖,便用他幼嫩清脆的童音答道:
“但凭父皇安排,儿臣自然听从!”
这话一出,配合童年凤轻云那萌到无敌的俊美童颜,顿时获得了皇帝的龙颜大悦。接下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凤轻云作为一个孩子的要求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太学?那是从没见过他正点上过,若是去了,也多半要早退。而贵族们热衷的许多社交活动凤轻云也是爱理不理,倒是与一众江湖人士走得很近,玩得很熟。
甚至,凤轻云一度连那些三教九流云集的低级社区全都跑了个遍——仗着阮家的势力,倒也没捅出什么过分的大篓子。
回忆着和阮方一起“二过的日子”,凤轻云唇角的弯度越来越明显,他轻快地跃下了马匹,笑着向阮方迎了过去:
“你我之间还行的什么礼?快起来吧,你要是再出个什么好歹,你那个弟弟阮五郎可就要和我彻底翻脸了!”
阮方淡然地笑了笑,高大的身躯执意下拜,恭敬而不卑微:
“阮某何德何能,得蒙王爷这般看重!”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守规矩!”
凤轻云不赞成地轻轻摇头,亲手扶起了阮方,拉着他向内堂走去,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拳馆:
“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我也不和你矫情,这些日子,你受的伤受的苦总是因为我,所以此来便是想看看能否补偿你一二。”
阮方温和一笑:
“王爷笑谈了,这乃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何足挂齿。”
凤轻云停下了脚步,横了他一眼,脸上微露不喜:
“阮方,你别的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人越大,越学会和我生分!实说了吧,今晚我在望月酒楼约了人,都算得上贤德城的头面人物,却是需要你出面和他们对接,好将这些人心收拢!”
他的视线在这拳馆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阮方的脸上,唇角勾了勾: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方默了默,缓缓道:
“……既是要和头面人物打交道,自然,拳馆之类的地方就不再合适了。”
凤轻云粲然一笑,面如月华:
“果然是本王最信任的人!”
阮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一拜道:
“阮某自当不令王爷失望!”
“我自是知晓!来呀,赏!”
凤轻云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送上了一个厚实的信封,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银票,显然这就是给拳馆继续经营发展而资助的款项。
他们说话非常简约,行动更是迅速,不消片刻后,阮方便换了一身低调而不失华贵的服装,将影三唤了过来:
“我知道你一向有雄心壮志,此地就先交由你来经营管理,不过,无论何时,需始终记住此处的真实用途是为了与主上遥相呼应!”
影三激动得面孔微微发红,纳头便拜。阮方不再多话,休息一阵子,请凤轻云饮了几杯此间最好的云雾茶后,他便与凤轻云一道驱马离开了这间隐蔽在贫民区的拳馆。他身子仍然谈不上强壮,但在马上却是坐得十分稳健,轻快地跟在凤轻云左近。凤轻云不时与他低声商议几句,一行人缓缓向望月酒楼行去。
此时,天色已然全暗,远处街道上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点缀着整座贤德城。空中似乎有隐隐有细雨飘落,青石板路的缝隙之间有小草的叶子尖钻了出来,正在轻轻摆动,而路旁偶尔有人家的围墙内探出几支桃花,让人感觉到几分喜庆与热闹。
凤轻云瞧着那几支桃花,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曼曼身上,还是初涉情场的少年眼神随之柔和下来。而阮方注视着街头的茫茫细雨,却是想到了凤轻云之前描述的在破庙中的凶险情景,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警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