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云愣住了,看着皇上笃定的模样,她知道再装下去就显得自己更傻了,于是也不躲藏,问道:“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皇上见她爽快承认,眼光中更多了几分欣赏,说道:“自从你进了熙和殿,阳儿那臭小子便三天两头往朕这里跑,你当朕不知道?哪次不是三请四催才肯来的人,突然就转了性子,这还不够让人奇怪的吗?”
姜静云看着皇上戏谑的眼神,脸上微红,低头玩着垂在胸前的辫子不说话,这番小儿女的情态看得皇上龙颜大悦,脸色也好了一些,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开口说道:“这一次的变故,你本可以逃脱或是寻求庇护的,可你却不顾危险地守着朕这个老头子,不是为了阳儿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姜静云低头嘟囔道:“哪里逃得了,奴婢又能寻求谁的庇护?”
皇上淡淡一笑,“听说那位新晋的姜大人很是照顾你,清儿也曾经救过你,你大可以请他们任何一人护着你不受此次变故的影响。”
姜静云心中一凛,皇上虽然被架空了起来,但是消息还是一样的灵通,但看到皇上含笑的眼神,心里安定了一些,试探地问道:“皇上,清王他这次……”
皇上笑意隐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是朕对不起望兰,清儿这几年也受了不少苦,朕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他身上流着一般天域血脉呢?唉,天意难违,不说也罢。”
姜静云闻言有些意外,白天瑛贵妃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似乎是暗示上官皇后与柔嘉贵妃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当时情形不容多想,她只是记在了心里,却没想到听到皇上口中说出这番话来。
自古皇家多隐秘,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没有身处其位不会明白其中的无奈和痛苦,姜静云不想去评判对错。只是想知道楚清反常的举动背后到底有何原因。
“这次煜王所作所为。皇上你可失望痛心?”
听了这话,皇上笑容中有了一丝苦涩,他看着姜静云说道:“丫头啊丫头。恐怕整个大晋只有你才敢问朕这个问题。”
“奴婢知道自己胆大妄为,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憋着更难受。”姜静云微微一笑,并不担忧。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又如何。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不是?
“朕还是心软了,萧儿从小便聪明伶俐,惜荷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他们母子上次便试过一次。朕敲打了他们,却没有重罚,这要怪朕。”皇上看着远处。缓缓说道。
“皇上疼惜子女,是难得的慈父。”姜静云看着皇上满脸老态。心有不忍。
皇上摇头叹息,道:“天家无父子,一个好皇帝便不能做慈父,心软的代价便是被人打败,踩在脚下。这几次我看着惜荷羞辱皇后,却也只能隐忍不发,没有权力在手,便是如此。所以,作为对手,朕是欣赏萧儿的。”
说到这里皇上突然咳嗽几声,姜静云忙倒茶送到他手里,皇上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不正常的红晕,笑道:“这武夷大红袍啊,当初还是望兰说这茶适合朕,所以一喝就是这么多年。”
姜静云笑着说道:“皇上若是喜欢,奴婢天天泡了给您喝。”
皇上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喝几天了,说起来最近朕总是梦见望兰,说朕对清儿不好,没有照顾好他,总是哭啊哭啊的,朕真的很难受。”
想起楚清在宫中的尴尬处境,姜静云不禁问道:“皇上,清王为什么从不参加宫中聚会,也从没见他来过熙和殿请安?”
皇上坐了一会儿腰便酸了,姜静云起身垫了枕头在他背后,皇上这才好一些,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开口道:“清儿八岁时候没了母妃,寄养在皇后殿中,因为惜荷不是大晋女子,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所以她去了之后,清儿就养成了孤僻的性子,这里头也有朕的错,可是为了祖宗基业,朕只能牺牲自己的儿子,这一世他注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只是这宫中从来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清儿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心里有了怀疑和仇恨。”
这一番话隐去了许多重要信息,姜静云知道是皇家私密,虽然她方才的问题也很大胆,但是却也知道分寸,并不追问,只是说道:“既然皇上你都知道,那为什么不向清王解释清楚呢?”
皇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疲惫起来,“清儿的一生命运已经注定了,他必须今早学会坚强,这晋宫中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解释又如何,不解释又如何,知道了一切他就会释然么,不可能的,他的人生不需要虚无的温暖,那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他的性命。“
姜静云从这话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疲倦,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皇上见状突然笑了,将茶盏放到一边说道:“你心里是怪清儿的,怪他在关键时候没有站在阳儿一边,对么?”
姜静云抿着嘴不说话,皇上笑着摇摇头说道:“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清儿他不像萧儿那么野心勃勃,他不是为了权力,你该对他宽容些。”
姜静云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皇上还能如此宽容,看着皇上脸色越来越差,她忍住问下去的打算,劝说他躺下休息。皇上顺从地任她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闭上眼睛嘴角含笑。
姜静云做好一切,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皇上却突然出声说道:“丫头,朕见不得阳儿回来了,你替朕好好照顾他,即使他日后贵为天子,也没有多少真心相待的人,你要好好陪着他,知道么?”
姜静云脚下一顿。转身看着皇上,终于开口道:“皇上,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奴婢觉得你一点也不生气担忧?”
皇上睁开眼睛,看着姜静云说道:“朕不生气,也不担忧。大晋的皇位从来都是强悍者得之,阳儿是朕选定的继承人。如果他没有本事战胜他的弟弟。夺回属于他的东西,那便是朕看错了人。”他说着又露出那种洞悉一切地笑容,“况且。丫头你知道么,这个皇位可不是个好归宿,一旦坐了上去,便会身不由已。有时候连你心爱之人都不得不放弃,朕早就腻了。”
说完皇上又闭起了眼睛。姜静云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行礼离开。待得只剩皇上一人之时,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小巧的画卷展开,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中女子的脸。带着怅然和一丝满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黎明一如往日般来临,鱼肚白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来的闷热和潮湿,鸟儿不再婉转轻鸣。树叶纹丝不动,整个晋宫笼罩在一片寂静窒息的气息当中。
迷糊间姜静云感到有人披了什么在自己的肩膀之上,她努力睁开眼睛,却见茑萝正轻手轻脚地替自己盖上衣服,她揉着眼睛展颜一笑道:“天亮了?”
茑萝微笑着点头,说道:“可不是,天都亮了。“
纤云站在茑萝身后,看着姜静云疲惫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守了一夜,累了吧?再睡会儿,有奴婢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