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位秦小姐,是本城大户秦家的三小姐,三小姐的父亲秦纬先与庄庭是同榜的进士,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之后在工部做员外郎,大前年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守孝。秦三小姐比庄小姐小两岁,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她跟庄小姐一见如故,处得比亲姐妹还亲,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最近却有点奇怪,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了。
多日不见,秦三小姐明显清减了许多,脸色也有些憔悴,她向庄庭夫妇俩见了礼,庄小姐就拉着她回自己的闺阁了。
小晴给她俩沏上茶后,就拉着秦三小姐的丫鬟小米去看自己最近学会剪的鞋样了。
“妹妹,你消瘦了许多,最近身体不适吗?”庄小姐与秦三小姐相对而坐,轻抚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
秦三小姐忽然之间就埋首在她膝盖上抽泣起来,庄小姐情知有事,却不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螓首,任由她哭泣。
好一会儿,秦三小姐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庄小姐捻着一方丝帕给她拭泪,笑盈盈道:“一枝梨花春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啊!”她还故作轻薄的用另一只手的拇、食二指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肌肤如玉,又滑如凝脂!”
“噗嗤——”秦三小姐被逗得一笑,很快就又满脸愁云了,幽幽一声长叹:“姐姐,要是能这样与你经常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你那两个姐姐又欺负你了?”庄小姐内心涌上不可遏制的愤怒,三小姐跟她的一弟一妹的娘只是她父亲的妾侍,一个兄长跟两个姐姐才是正妻所生,两个姐姐为此常常欺凌她跟一弟一妹,“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你父亲?”
“没用的,”秦三小姐神色更加黯然,“他不会在意的!”
庄小姐诧异道:“你父亲对你们姊妹不是挺喜欢的吗?”
秦三小姐一笑,竟然很是凄然:“我现在才知道,我在我爹眼里只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什么,棋子?庄小姐更加奇怪,不解的望着她。
秦三小姐捏着丝帕在眼角擦了擦,说:“姐姐你也知道,妹妹其实早就由我爹做主许了人家——”
庄小姐点点头,这事早就听她说过,男方好像是北直隶真定府人士,其父曾经是秦伯父做知府时的同知,后来到了户部,据说男方是个好学上进的士子,三小姐很满意这门亲事,每次提起都是羞喜交加,原本双方约定的婚期是去年年初,只是因为秦家的丧事才不得不推迟婚期。
“听说他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他”自然指未婚夫婿,秦三小姐脸色一红,却随即转白,“我爹昨天突然跟大娘说要退亲,准备把我另许他人,好像是吏部一个官员的侄儿——”她的眼眸中再次蓄满了泪。
庄小姐立刻就明白了,三小姐未婚夫婿的父亲去世,秦伯父在仕途上失去了臂助,于是不惜悔婚,另找援助,对方是吏部官员,对即将守孝期满的秦伯父重返仕途必然非常有利,而为了自己的仕途顺达,秦伯父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难怪妹妹会这样伤心!
“要不让我爹爹去劝劝秦伯父?”庄小姐沉吟片刻,说,“毕竟他们是同年啊!”
“不用了,我爹恐怕不会改变心意,”秦三小姐凄然一笑,“昨夜我娘为了这事苦苦哀求我爹,我爹不但不为所动,还打了我娘,说她妇人之见,不明事理。”
庄小姐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又是一阵恶心,这就是一个当爹的“明事理”,为了名利权势,可以抛开以往所有的脉脉温情,可以这样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人做到这个份上,还算人吗?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非常注重权势?
不,至少爹不是这样的!
那个人,会是怎样的?
啐,怎么会想——
庄小姐心神有些散乱,幸好秦三小姐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两人各自沉默了好久,都有些讪讪的,庄小姐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个妹妹,而秦三小姐是想起了自己这位姐姐的不幸遭遇来,自己拿这样的事烦她,不是在刺激她吗!
吃过午饭,庄小姐给秦三小姐看自己还没有完工的刺绣,秦三小姐对刺绣非常喜欢,技艺比庄小姐高明许多,只有做这事的时候,她才会忘记自己面临的伤痛。
“这一针应该不会偏的呀!”秦三小姐指着一片花瓣上一处明显的瑕疵诧异的道,庄小姐的脸有些发烫,她依稀记得那一针绣歪,好像是跟某个人有关。
秦三小姐用针挑出线来,重新来过,飞针走线,片刻功夫就绣好了那片花瓣,庄小姐由衷赞叹道:“妹妹,你这一针在手,很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秦三小姐一笑,说:“武林高手?难道姐姐见过?”
庄小姐很想骄傲的说“我就是啊”,不过她只是笑笑,却听秦三小姐说:“前几天田家的二小姐来找二姐,说起他们上个月参加春农节典礼的事,说居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个无命将军,还说那个将军长得倒不错,就是太吓人了,他身边那几个侍卫喊什么血狼七杀,那表情,真的像饿狼一样,实在太恐怖了!都不用拔刀,王府的卫队就不敢动手!姐姐说的高手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那个人长得不错?什么眼光啊!
血狼七杀?那是什么?
庄小姐的心思一下子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秦三小姐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有些发怔,只当她是真的在想什么武林高手,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姐姐,别想了,要真有武林高手就好了,也许就能——”她的笑容明显变味了,看来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了。
她这话却让庄小姐眼眸一亮,她的嘴角忍不住闪现狡黠的笑容。
晚饭过后,秦三小姐才回去,虽然离着只有几条街,庄庭还是特意让管家带了两个家丁护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