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如走后,萧容垂着眉,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下来。月眉立马上前去帮她收起凤冠,然后着手收拾随身物什。
萧容望着月眉那瘦弱的背影,幽幽叹道:“月眉,你本不应该跟着我来这个鬼地方。”
月眉愣了一下,又继续收拾,“小姐,月眉无怨无悔。只要能照顾小姐,无论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月眉都是心甘情愿的。”
“如今来了,才知是这般光景。”萧容无力地摇摇头,“你跟着我,免不了以后要受许多苦。”
月眉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姐,不管多苦,月眉都不怕。”
萧容心里暖暖的,但同时也知道,虽然同在窦家庄五年多,两个人却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月眉愿意陪着她来到这水深火热的地方,她自然是感念这份情谊。可是理智告诉她,月眉这么做绝不是由于她们之间几乎不存在的情谊,而是另有原因。但无论如何月眉也是窦家庄的人,不管月眉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是想要加害于她,对这一点,她是有十足把握的。
“既然已经来了,就要明白这里是大帅府,从此以后再不能像以前在窦家庄一样毫无礼数了。”萧容拂了拂她额前的发丝,“我们俩人前是主仆,人后是姐妹,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切记,慎言慎行。”
月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一脸正色。
巧如准备好了热水,萧容卸下一身繁杂的红嫁衣,将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虽然萧容本来就不愿意嫁给穆卿,但是上了花轿以后还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将他当做仰仗一生的夫君。可是现实残酷地将她最后的一丝希冀打碎,面对偌大的大帅府,凶悍的夫人还有一大群妾媵,萧容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收起自己的傲骨,保护月眉,保护自己。
如今秋意渐浓,大帅府的床铺又宽敞又暖和,的确是舒心的地方,可是萧容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作为丫鬟的月眉裹着棉被,睡在帘幕外的案几上。
萧容翻来覆去终不得眠,她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与窦天情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可今夜,她的洞房花烛夜,竟是如此凄凉。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许多画面,白衣如玉的窦天情,多年来的勤加练武,那个手持宝剑,傲然而立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逝去了。
萧容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难过的泪水缓缓溢出,她不敢发出声音来,害怕让月眉听到了会跟着难过。
大半夜过去了,萧容终于停止了哭泣,她隔着帘幕望了望那个瘦小的身影,突然觉得无比心疼。其实在她眼里本就没有什么主仆尊卑之别,更何况月眉于她而言不仅仅是唯一的亲人那么简单。她在窦家庄的那些年,也许再也回不去了,而月眉是她曾经呆在窦家庄的唯一证明。那些美好的记忆,也只有月眉还能与她一同回味。
她缓缓起身来,轻轻走过去将熟睡的月眉抱上了床,然后自己也轻手轻脚地睡下。月眉睡得很熟,看来这几日奔波劳碌,她也累得不轻。许是身旁多了一个人,萧容也觉得很安心,很快便入睡了。
这个漫长的夜终于过去。
从此以后,萧容和月眉在大帅府几乎足不出户,衣食都有巧如照顾着。大帅府不像皇宫,她这个妾媵也无需日日去向夫人请安,这样衣食无忧的清闲日子对于萧容来说算是出乎意料的惬意了。她闲得无聊,就在屋前的小院子里练练剑,偶尔让月眉去取点纸笔来,随意地写字画画。她随意地挥笔,将窦天情那衣袂飘飘的样子画了出来,却惊喜地发现她居然还画得挺不错,于是再接再厉地画了好几幅,神态各具,都是那么俊美潇洒。
权当是一解相思之苦吧,萧容这样安慰着自己,最后,将画卷都小心地收了起来。
一日月眉欣喜地跑回来,头上覆了些许雪花。云水城不常下雪,所以在窦家庄五年多萧容也没见过真正的雪景。她们俩欢欣地跑出门去看雪,白雪簌簌而下,院内不一会儿就一片银装素裹。萧容踏着步子走到院中央,任凭雪花飘落在头上肩上,月眉也欢笑着用手去接那片片雪花。
雪一直下,庭院显得更加寂静清远。萧容望着飘飞的雪花,仿佛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个白衣男子在雪中舞剑,待到她想要看清的时候,又没入了茫茫白雪之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容伸出手,却只触到一袭冰凉。她落寞地收回手,突然感觉这满天飘飞的白雪带着一种残忍的意味。轻拂去身上的雪花,独自回房,将漫天飞雪关在屋外。
如此这般的平静日子一晃半月过去,却还没有大帅回府的只字片语。萧容对现在的日子还算满意,心里倒是希望穆卿就这样呆在皇宫永远也不要回来。
一日她在院子里练剑,一个青衫罗裙的女子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盈盈一笑,“想来妹妹你就是新来的萧妾媵吧?”
萧容对萧妾媵这个称谓很不待见,从来都不允许月眉这般称呼她。而眼前这个女子形态端庄,衣着也不像是丫鬟,应该也是府内的姬妾。萧容收起剑,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柔声道:“妹妹剑法如此凌厉,应该是练过不少年吧?”
萧容笑了笑,“也只是随便练练,不知姐姐你是?”
“我是府中的妾媵夏氏如璎,妹妹叫我夏妾媵就可以了。”她浅浅一笑,“妹妹足不出户,都不知道我也住在钟翠阁,我的房间就在妹妹的不远处呢。”
萧容尴尬地笑笑,“我喜欢安静,所以不怎么爱和别人打交道。今日见到姐姐,欣喜不已。”
夏如璎柔柔一笑,“妹妹若是不嫌,不妨到我那儿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