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白天,不过轻轻一眼,他就看出我内心烦躁不安,所以才写了这么一个纸条来让我放宽心的?
金敏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来京,沙尔斯应该会站出来反对的,白天母妃好像说过这是父汗的意思,我原以为只是一句托词,现在看来,倒有些是实话了,可是父汗为什么会管这类小事呢?
难道……
我心里冒出一个让我全身发冷的念头,我极力的抑制自己不去想,就像那些念头是魔鬼,我尽力的想要挥开他们,把他们全部挥出去。
被外面的炮竹声惊醒的时候,见窗子已经大亮,秋葵告诉我今天是小年,各宫各房的太监宫女们都在陪着主子们玩炮竹呢,叫我赶快起床,也一同去凑凑热闹。
康泽木端来了漱口水,没好气的说:“有什么稀罕的,不过一响而散的东西,主子才不会跟个小孩子似得,去凑那个趣。”
秋葵气得朝她瘪了瘪嘴,见我兴致实在不高,便也顾不上说话了。康泽木替我穿着鞋,对我说:“昨夜金敏小姐是在惠妃娘娘的寝宫里休息的,这个金敏小姐也真是有本事,哄得惠妃娘娘跟她说了半夜的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现在已经无力思考,只能倚靠在床沿发呆。康泽木见我不说话,急道:“主子,您可得想想法子才是,可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难道还只当她眼里没个人了!”
秋葵原本要替我穿衣服,听了康泽木的话,也停下手里的活愣愣的看着我,金敏的事情她想必也是听说过的,这下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大早我和康泽木的脸色都不好。
“我能够想什么法子,惠妃喜欢她难道我还能够阻拦不成,惠妃摆明了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不管以什么身份去都只会让人笑话我,更何况,我和大阿哥的婚事她从头到尾都是不同意的,说不定她就是要利用金敏来故意气我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憋了一个晚上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心里是畅快了,她们两个却只顾着叹气了。我掀开被子,让她们替我穿衣服,收拾妥当之后正准备出门,却见一个人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差点撞到了人。
我定睛一看,是大阿哥,心里有些安慰,面上却仍然冷道:“你来我这做什么?这一大早的惠妃娘娘就没传你进宫?”说着就要小太监们把他赶出去。
秋葵和康泽木一听都笑了,捂着嘴就要退下,大阿哥见我中气十足的模样,也就放心笑道:“我昨夜陪着皇阿玛和王爷一直到后半夜才出的宫,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又赶来,没顾得上去请安就到了你这里,就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到了你这水还没喝上一口,你就急着摆脸子给我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伸手摇了摇桌上的茶壶,却没倒出水来。康泽木见了,忙上前笑道:“大阿哥稍等,奴婢这就取水来。”
大阿哥却摆了摆手,站起来说:“算了,我在这里也坐不了多久,就跟你们主子一块去太和殿吧,那边应该已经紧锣密鼓起来了。”说着他就要过来拉我,我却往里头一躲,说:“你可别跟我一块出门,叫惠妃娘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曲解我呢,原本她就不怎么喜欢我,可不能叫金敏趁虚而入呀!”
大阿哥一听,只觉得心塞,又很心疼,便点了点头,说:“那我先走一步,你休息一下就过来吧,我看你脸色不好,昨夜应该没怎么睡,一会宴会中间有很多外命妇要进宫请安,你捡一个空档就回来吧,不必费力同她们周旋。”
我点点头,虽然明知道在年宴现场要守繁文缛节,不可能来去自如的,心里还是像裹了蜜一样,目送大阿哥出了慈宁宫,只觉得他今日的背影特别器宇轩昂,这一身新做的秋香黄绣蟒袍的郡王礼服格外合体,行动之间透着潇洒华贵。
小年是民间百姓喜欢过的年节,大清自从开国入关,一直没有断过向汉人学习的进程,这对汉人来说重要的节日,在宫中也是盛行。
外臣内眷说是齐聚一堂,其实用屏风隔开了好些小间,男眷女眷隔开不说,内命妇与外命妇的坐席也没有安置在一处,内宫之中嫔妃与公主也是隔开而席,基本上一场年宴,周围能够见到的,也是平时交集多的,或者职位官衔与自己相近的,只是中央大舞池却是人人都能够看得到的,此刻正在上演千篇一律的宫廷歌舞。
我获了恩准,和母妃一同与太后同坐一桌,母妃远来是客,更是越过了四妃坐在太后的旁边。金敏原本是在别桌的,却被惠妃牵了过来,跟我们也同坐一桌,看样子这金敏真的是有法子,把惠妃哄得这么高兴,我也实在佩服。
本来我该是不高兴的,但今早大阿哥来看我之后,我的心也坦然了,就算金敏得惠妃欢心又怎样,大阿哥不喜欢她,她也是白搭。最多惠妃为了对付我,求了康熙把金敏指给大阿哥做格格甚至侧福晋,金敏也不能越过我。在一处相安无事就罢了,她要是敢掀起什么风浪,我就把她赶到别院住去。
心意已定,我也不那么回避金敏了,这时见她抬头含羞对我一笑,我也傲然微笑过去,至少在气势上是不输给她的。
母妃与太后用蒙古语说着家乡的事情,看样子太后兴致很高,席间过半,太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但意犹未尽,拉着母妃非要接着说。母妃笑着劝道:“太后,臣妾要过完年再走呢,咱们还有很多机会在一处说话,何必急于一时呢?”
太后这才满足的笑了笑,又见到母妃身旁的我一言不发,笑道:“小雅这孩子在发什么呆呢?是没见到大阿哥在跟前么?”
我笑着正要回话,母妃赶紧挡着我笑道:“太后,臣妾扶您回宫歇息去吧。”太后脸色微醉,听了便直点头,两人慢慢站了起来,同桌的人全部都站起来恭送太后,我试图帮母妃一起送太后回去,母妃却要我留下,我有些不明白,还是低头照做了。
这下子我更加无聊了,但是宫廷规矩严苛,对面四妃虎视眈眈的,我想要坐得舒服一点都是奢求,只在心里盼着这宴会能早点散就好了。
舞池中突然出现一阵紧锣密鼓,众人纷纷投去目光,却见一个红衣戎装的姑娘迈着结实的小碎步快速奔到舞池中央,站定之后朝众人桀然一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烈焰红唇,凤眼勾魂,整个英姿飒爽,娇媚动人。
她撩起头上垂下的长长两根豹尾须,随着腰肢慢慢弯下,头顶几乎要碰到脚后跟,这柔软的身段惹得四周阵阵低呼,这首汉人的入阵曲被她用蒙古舞蹈编排得别有风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敏。
我正在奇怪她为什么能够上台献舞,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拉我的衣角,我回头一看,是母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她小声告诉我,母妃在偏殿等我,要我立刻过去,我连忙离了席。
母妃背对着我,立挺挺的站在偏殿,似乎在大口呼吸着空气,正殿的锣鼓声还在继续,还伴着低呼的喝彩,看样子金敏的表演新颖,十分受欢迎。
母妃缓缓转了过来,目光含泪,我忙焦急上前,她却一把抱住了我,口中直道:“我可怜的孩子……”
“怎么了?发现什么事情了吗?”我心里更加着急,忙抓住母妃的肩膀问她。
母妃停止了哭泣,伸手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叹气道:“孩子,有件事情母妃要恳求你……事关整个科尔沁的未来,盼望你能够答应。”
我头脑一下子懵了,我还记得七年前父汗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也是在这个地方!父汗说的那些话我至今记忆还是犹新:
他说:“王儿,你要记住,你是科尔沁最尊贵骄傲的公主,长生天给了你无双的美貌和智慧的头脑,同样也给了你最艰难的使命,这些是你逃避不掉的命运。”
我捂住了耳朵,极力挣脱母妃的怀抱,大声嚷道:“我不要听,求您别说了!”
母妃见我痛苦,不忍心再说下去,只是咬着手指哭泣。此时,新一轮的紧锣密鼓,伴着父汗沉重的脚步声,朝我们一步步走来。
我忽然抬头,脸上挂着眼泪与父汗平视,我破天荒的冲他吼道:“七年前你让我放弃沙尔斯,我没有反抗,现在你又要我为了科尔沁放弃什么?如果是大阿哥,那绝不可能!我说什么也不会屈服的!”
“孩子,你疯了,那是你的父汗!”母妃着急我的过激反应,忙把我护在怀里,胆怯的看着父汗。父汗并没有动怒,只是冷冷的拨开母妃,直面着我,说:“王儿,你永远是科尔沁最尊贵的公主,你要明白,科尔沁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