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孔氏只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春桃在门口候着,见萧谨言和阿秀回来,忙不迭就去海棠院回话去了。萧谨言和阿秀两人先回了文澜院,清霜服侍他换了家常的衣服,这才开口道:“世子爷以后出门早些回来,太太已经命人来问了好几次了,你若再不回来,只怕太太还要派人去找了。”
阿秀便道:“方才太太已经遣了春桃姐姐在门口等着呢,这会儿太太想来也知道世子爷回来了。”阿秀把手上的红豆糕给了清霜,让她分给丫鬟们吃,自己则上前帮萧谨言理了理衣襟。经过这两日的接触,阿秀正慢慢的收起自己的小心翼翼,用做丫鬟的本分,全心全意的服侍着萧谨言。
萧谨言换了衣服,念在阿秀一路上辛苦了,便只让清霜陪着自己去海棠院用晚膳去了。阿秀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蓝布包裹放起来,这时候初一过来喊了她一起吃晚饭去。国公府下人用饭的地方在厨房隔壁的下处,也只有这个时候,阿秀可以遇上阿月她们。阿月因为长的好,年纪又小,又加上一张小嘴甜,所以在赵姨娘房里也很吃的开,虽然比不得阿秀一进来就成了一等丫鬟,但她也不过就做个端茶倒水的事情,倒是清闲的很。如今正在年节里头,国公府的族学还没开课,所以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在家里温习功课,平常和小丫鬟厮混的时间也多些。
阿秀知道阿月素来爱吃甜食,还特意留了几块红豆糕给她,两人刚进国公府,没有多余的银子,也添不起什么菜了。今儿厨房下人吃的菜是萝卜烧肉,年节里头,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菜了。阿月才来没几日,就和厨房的刘婆子混熟了,人人都认识这个圆脸的小姑娘,所以刘婆子给她打了满满的一碗菜,里头还有好快肉呢。
阿月拉着阿秀一起坐在角落里头吃东西,两个小姐妹难得一天能遇上一回,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阿月瞧见红豆糕,便连饭也不想吃了。
阿秀只喊了初一过来,让她跟着她们一起吃。这时候忽然有人经过阿秀她们的桌边上,瞧见那满满一碗菜上头盖着好几块肉,便转身指着那打菜的刘婆子骂道:“你这个捧高踩低不识好歹的婆子,凭什么给她们这一碗都是有肉的,给我这一碗里头,全都是萝卜?我告诉你,这可是拿去大少爷房里给清瑶姐姐吃的!”
刘婆子和洪妈妈平素就有些不对盘,清瑶又素来仗着自己是萧谨言房里的大丫鬟,常来要东要西吃。偏生她家里又是那样的光景,从不自己出钱,都让刘婆子把帐记在萧谨言用宵夜的账上。所以这一来二去,文澜院每个月用宵夜的钱都比兰姨娘那边一日三餐的钱贵了些许。刘婆子便只好拿一些燕窝、虫草等高价的东西冲进去,但若是遇上查账,只怕这账务也是弄不清的。
厨房这种地方,最是消息灵通,今儿一早刘婆子就听文澜院的小丫鬟说,世子爷交代下去,如今把文澜院里头的账务交给新来的一个叫阿秀的小丫鬟。刘婆子一打听,原来阿秀就是那个和阿月最要好的小丫鬟,果然也是像年画上下来的人一样,漂亮的不像话。所以刘婆子见了她们来吃饭,自然是要殷勤些,没有另外给她们开了小灶再炒一个菜算是好的了,如今瞧见清瑶的跟班还这样颐指气使的说话,哪里会怕,只梗着脖子道:“一勺子下去,有多少肉就吃多少肉,有多少萝卜就吃多少萝卜,想只吃肉不吃萝卜,除非当主子去。”
那小丫鬟闻言,只气急道:“难道她们就是主子了,凭什么她们有肉吃,我们就没有?”那小丫鬟平素也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主,这会儿见阿秀跟前也没别人护着,倒是个胆大的,只一伸手,将阿秀她们桌上的那碗肉给翻了一个个儿,碗里的汁水洒的满桌子都是。初一瞧见一块肉滚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掉地上了,只忙不迭用碗一接,见那肉安安稳稳的掉在自己碗里头了,这才舒了一口气,一脸高兴的说:“今天的肉特别好吃,掉了可就浪费了,难得年节里头可以天天吃肉。”
那小丫鬟见她们不反抗,初一又是一个傻愣愣的样子,都这样了还只顾着吃,顿时就更加生气了,只扬起了巴掌,对着正在埋头苦吃的初一扇过去。这时候阿秀忽然站起来,瘦小的身躯挡在初一的跟前,伸手抓住了那小丫鬟的手腕。那小丫鬟比阿秀还高了一个头,却被阿秀一下子给拦住了,一时间脸涨得通红的,正想用力打下去,忽然自己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食盒被阿月给抢了过去,往地下砸了下去道:“不给我们吃,那你们也别吃了,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文澜院一等大丫鬟阿秀呢!”
阿秀被阿月的这一番狐假虎威的话给逗笑了,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松开手对跟前那小丫鬟道:“你走吧,都是在世子爷跟前服侍的,何必要弄成这样。”这事情若是还了前世的阿秀,决计是包子到底不会出声的,可这一世有阿月和初一在跟前,她们两个才是真正的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自己这个多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也确实有点不像话。
谁知道人都是欺软怕硬的,那小丫鬟见阿秀强硬了起来,自己反而弱气了下去,只红着眼睛,一边走一边抹泪道:“我要回去告诉清瑶姐姐,你们合起来欺负人!”
阿秀这会儿子也是无奈了,这世上睁眼说瞎话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过再看看阿月砸了的食盒碗筷,好像确实有点过了。况且这时候在这边吃饭的还有不少人,有的人来晚的,没有看清事件全貌的,还真当是她们欺负了那个小丫鬟。
这时候刘婆子走过来,喊了一个帮厨的小丫鬟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又端了一碗菜放到另外的桌上道:“来来来,上这边吃,那边桌上脏了,不干净。”阿秀这会儿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只放下了碗筷,小声道:“刘妈妈,麻烦你再给我添一碗菜,方才那小丫鬟菜都没拿就走了,只怕清瑶姐姐要饿肚子了。”
刘婆子心下腹诽道:饿吧饿吧,这几年好的也没少吃了。不过当着阿秀的面,她还是高高兴兴的添了一碗菜,还特意多加里两块肉进去,只一个劲儿道:“真是一个心善的好姑娘。”阿秀吃完了晚饭,便让初一提着食盒去给清瑶送饭去了。
这时候那小丫鬟正站在清瑶跟前哭诉呢,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全不提自己怎么挑衅,只说阿月仗着阿秀把她的东西砸了。
清瑶这几日身上正不好,且今儿一早又听清霜说这几日要清点账务。这文澜院的帐在她心里头都存着呢,如今要全部交出去,只怕她还得下点功夫,把这里头的东西好好的清点清点,一想到平常那些她偷偷拿出去典当的东西,如今手上没有现银子赎回来,到时候若是东窗事发了,自己也就完了。清瑶一想到这些事情,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烦躁道:“这饭不吃也罢了,我也吃不下去。”
谁知才话音刚落,外头初一已经提着食盒,规规矩矩的就站在门口道:“清瑶姐姐,阿秀姐姐让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清瑶只一股气上涌,对着跟前的那小丫鬟道:“谁要吃她送的饭,出去给我砸了。”
那小丫鬟闻言,便也想给自己出一口气,只一转身走到门外,瞧见初一那小身板站在那边,二话不说走过去在她胸口推了一把。正巧那后头还有一台石阶,初一只往后退了一步,一崴脚摔在了地上,顿时那食盒里的东西砸在地上,叮叮咚咚的响。
这时候萧谨言正巧从外面进来,才跨入门口就听见后罩房那边传来的哭声,初一和阿秀年纪相仿,萧谨言顿时就以为是阿秀受了欺负,只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后罩房去。这时候在房里候着的阿秀也听见声音,忙不迭就挽了帘子出来,和萧谨言在抄手游廊上正巧就遇上了。
萧谨言见不是阿秀在哭,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只转身吩咐清霜道:“你去后头看看怎么了,阿秀跟我回房吧。”
阿秀福了福身子,上前接过清霜手中的灯笼,引着萧谨言往正房里头去。萧谨言才进大厅,清珞上来为他解开大氅,他便转身笑着对阿秀道:“今儿太太那边做了糖蒸酥酪,我推说刚用了晚膳吃不下,想当宵夜吃,一会儿太太会命人送一碗过来,你记得吃。”
阿秀只瞧了眼还在跟前服侍着的清珞,有些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颊,清珞这几日也是看出来了,世子爷对这阿秀当真是不同的,便笑着道:“别看我呀,我又不喜欢吃甜食。”
且说清霜去后面,也没问清原委,清瑶跟那小丫鬟一直对外,初一也不是她们两人的对手。清瑶便只把初一扶了起来,将事情前前后后都问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既她们如此不识好歹,也不用给跟她们客气了。”清霜说着,只把初一扶到了房里,拿跌打药给她揉过了脚踝,这才到前头给萧谨言回话。
不过清霜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最后还是没把实情说出去,只说是后头有小丫鬟摔了一跤,砸了两个花盆。萧谨言见也没什么大事,就没继续追问。清霜从房里出来,阿秀就跟了上来,只问道:“初一没事吧?”
清霜倒是没想到阿秀已经猜到了,只笑着道:“没事。”
阿秀只皱了皱眉头,小声道:“可是我闻到清霜姐姐你身上的红花油味道了,初一是不是被人打了?”
清霜这才发现阿秀聪明过人,只笑着道:“不过是不小心崴了脚,没什么大碍,你快进去服侍世子爷吧,听老爷说过几日要考他功课,也不知道他复习的怎么样了。”
阿秀见清霜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只又回到了萧谨言的书房,萧谨言这会儿却是没有心思看书,只拧着眉头想阿秀的那件斗篷,那上面的绣花样子,分明是自己见过的,可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萧谨言只把阿秀喊到了跟前,问道:“阿秀,你的那件斗篷呢?”
阿秀见萧谨言忽然问起这个,也很是疑惑,只回道:“在房里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