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和兰姨娘瞧见阿秀进来,都起身相迎。阿秀瞧着朱氏神色中还透着几分倦意,只忙上前道:“太太快坐下吧,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朱氏和兰姨娘落座,阿秀又问过了五姑娘,一番寒暄之后,众人便都坐了下来。国公府走那年兰姨娘是怀着孩子的,年底时生了一个闺女,国公爷写了家信回来,赐名瑾瑶,如今正是国公府的五姑娘。
“昨儿老太太收到了国公爷的家信,听说再过不了多久,国公爷就要班师回朝了。”兰姨娘脸上笑的温婉,抬眸看了阿秀一眼,其实大雍战胜的消息去年年底就已经传回了京城,但是因为和谈未果,所以皇帝一直没班师回朝,生怕鞑子狡猾,出尔反尔。
“我也听小王爷说了,说是就这个一两个月有消息,只怕是快了。”阿秀随口说了一句,兰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又道:“我听老太太那边的意思,似乎国公爷回朝之后,就要让二姑娘和赵小将军完婚。”
“太太同意了吗?”阿秀忍不住问了一句,原先她是知道孔氏的,心里对赵小将军一直有些不满,可是国公爷不在府上,她一人又没办法决定萧瑾璃的婚事,眼看着萧瑾璃已经十七了,尚未出阁,只怕是心里头也着急了吧?
“太太原先也是不答应的,两个月前世子爷给太太写信,说是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一些轻伤,是赵小将军搭救的,世子爷在信里又提及了四姑娘的婚事,太太这才勉强答应了,如今已经开始预备着四姑娘的嫁妆了。”
阿秀见兰姨娘这样说,知是*不离十了,也略略宽心。倒是兰姨娘瞧着阿秀,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头兀自细想:如今阿秀也快倒了及笄之年,世子爷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吗?只怕等世子爷回来,阿秀进门的日子也近了。
兰嫣原本是一个娇俏的美人,婚后梳妆打扮一改之后,便多出了几分成熟来,且她如今又怀着二胎,身子微微发福,听兰姨娘说起了四姑娘的婚事,便也开口问阿秀道:“你别光顾着关心别人,你自己的嫁妆,又备好了多少了?这眼看着世子爷就要凯旋归来了,你总不能真的等国公府上门求亲了,才开始预备嫁妆吧?”
阿秀闻言,脸颊顿时就红了起来。其实明姨娘私下里已经开始为阿秀备嫁妆了,如今周显很得皇上的器重,恒王府比从前也兴旺了不少,皇后娘娘也曾提及阿秀年岁渐长,眼看着就要到了婚配的年纪。不过阿秀是个聪明人,且如今自己上头还有一个没有娶王妃的哥哥在,自然是先轮不到自己的。所以每次皇后提及此事,阿秀便道:“皇后娘娘若是真的疼阿秀,还请先给阿秀找个好嫂子来,有嫂子在,阿秀才舍得出阁呢。”
帝后为周显的婚事也很是伤脑筋,无奈周显每次只要一听他们提起这事情来,便装傻充愣,皇上也拿周显没办法,只好把这事情全全交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纵容周显,他既然没有心上人,便就又耽误了两年下来。其实阿秀冷眼瞧着,周显心里未必是没有人的,那年赵小将军在边关受伤,赵姑娘出京照料的时候,特意去了恒王府一趟,那日天下着大雪,周显一路把赵姑娘送到了城门口,回来之后自然染了风寒,但让自己代笔给萧谨言写信的时候,却只字没提这件事情。
不过萧谨言何等聪明之人,但看笔记也能知道一二,若是周显没有病着,如何会让阿秀代笔呢?
只可惜赵姑娘一去边关之后便没有了消息,阿秀有时候心里头还在想,到底是赵姑娘太傻了,还是小王爷藏得太深了?
众人见阿秀低着头,一直未作答,也当她是怕羞了,蓝颜便笑着道:“你可别见外,如今也只有你还待字闺中了,我自然为你着急。”
阿秀知道蓝颜的好意,只笑着道:“姐姐就放心吧,王府的事情有明姨娘和小王爷做主,我何必操这个闲心。”
兰嫣便又笑起来:“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福气,竟有这样好的造化,还能让你在外头漂泊了这许多年之后,还认祖归宗。”
兰嫣等人自然不知道阿秀认亲里头的猫腻,只当阿秀是真正的王府金枝玉叶,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但这事情对阿秀来说,却是一个禁忌,更何况她就在今儿早上,还瞧见了林秀才。
阿秀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心下又害怕了起来,想起当年林秀才把自己卖给了赵麻子,赵麻子就是把她卖到了兰家来,这要是林秀才和赵码字一打探,阿秀的行踪也就露馅了。
稍稍用过了午饭,阿秀便推说身子不利爽,就先回去了。兰嫣见阿秀走的急切,只当是刚才问及阿秀的婚事,让她不自在了,便问兰姨娘道:“姑母,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到底是怎么打算世子爷的婚事的?难道真的没提过?”
兰姨娘只想了想道:“私下里应该也是提过的,只是没说在明面上,那年世子爷走之前,太太还推了她娘家侄女的婚事,后来孔姑娘嫁给了广安侯府的世子爷,只是身子一直不好,才过门半年,就去世了。”听说这件事之后,孔萧两家人就疏远了,孔家又因为闺女在洪家去世了,对洪家人也是心有怨言,原本定下来欣悦郡主和孔文的婚事,也作罢了。如今欣悦郡主也十八了,还尚未出阁。
兰嫣和时有才婚后,对京城这些达官贵人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听兰姨娘这么说,只笑着道:“这欣悦郡主也当真沉得住气,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愁嫁呢,如今这京城贵胄中年岁相当的男子可是不多了。若能配得上她的,少不得已经在朝中暂露头角的了,这样的人有几个是没有娶妻的呢。”
兰姨娘原本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可如今一想,倒也的确如兰嫣所言。
阿秀回恒王府的时候,周显还尚未从宫里出来,她先去紫薇苑见过了明姨娘。明姨娘一向是心细如尘的人,见阿秀今日回来的格外早,便知道她心里藏着事情,只问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没和兰家大姑奶奶多聊一会儿吗?”
阿秀便道:“大姑奶奶有了生孕,用过午膳要歇中觉,我见在那边也没有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阿秀这借口也不算拙劣,但是明姨娘如何不知道,如今兰家的人都很看重阿秀,哪里有客人在主人家跑去歇中觉的道理。明姨娘见阿秀不肯据实以告,便也不多问了,只笑着道:“你这么说起来,我也该歇一会儿中觉了,你哥哥只怕还要有一会儿才回来,你也先回去歇息吧。”
阿秀从紫薇苑回来就进了凝香院,一面又请了小丫鬟在门口等着周显回来,她心乱如麻,便想着坐下来做一会儿针线活,兴许还能稍微静下来一些,可谁知手指头上都戳了好几个洞下来了,她只越发就烦躁了起来。
好容易熬到小丫鬟上门禀报,说小王爷回来了,阿秀急忙就迎了出去,却见几个下人正驾着周显往清风院去。原来周显在宫里头饮酒之后,出宫的时候被广安侯世子爷给叫住了,两人又去飘香楼喝了一杯,周显不甚酒力,只就喝成了这样。
阿秀一边遣了丫鬟去厨房煮解酒药来,一边命人去紫薇苑通报一声,只说小王爷已经回来了,稍稍多喝了几杯酒,并无大碍,请明姨娘不用担心。
众丫鬟扶着周显进去,让他先躺在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下头,阿秀拧了湿毛巾过来,给周显擦拭脸颊。周显睡梦中见有人替他擦脸,一时便有些迷瞪,只伸手握住了阿秀的手腕,柔软的指腹稍微紧了紧,悠悠睁开了眼眸。阿秀白玉一样的脸颊倒影在周显的瞳仁之中,周显神智有些昏沉,开口道:“阿秀……”
阿秀并不是十一二的小孩,以她如今的心智,如何不能看出周显眼眸中那一丝眷恋早已超出了两人的兄妹之谊。阿秀挣了挣周显的手腕,酒后之人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阿秀扭着手腕挣了几下,还是没能挣开。
这时候周显的眸子阖上了,手中的力道却并没有松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他就要回来了,我也就要把你还给他了,你我能做一场兄妹,已是苍天见怜,我已此生无憾了。”
幸好此时房中并我她人,阿秀见他醉话连篇,一时也无计可施,只推着他的身子道:“小王爷、兄长……哥哥你快醒醒。”
周显睁开眼睛,朝着阿秀勾唇一笑:“我……并没有睡,能和你独处的时间,哪怕是一分一厘,我也不愿睡着。”周显说话这句话,却是有几分酒力不胜,再一次的阖上了眸子。
阿秀咬着唇瓣挣开他的手腕,那帕子替他擦了一把脸,转头出门的时候,却瞧见明姨娘带着方妈妈正站在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