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情况如周军所料,辽军守城兵力仅剩下两万二三千人,其中还包括番兵,若以伤亡减员率推算,大概还能坚守两三天,这点时间,关外耶律屋质的援军要通过重重关塞,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了。
城下周军在用午膳休整,而城头防御已经破坏殆尽,两边的女墙、矮墙全被打掉,马道上也是满地血污,一片狼籍。辽军军官清点伤亡,士兵们将周军发石机打上来的石弹收集,运到城头重点防御地带堆积。而城内士兵也在拆除房屋,木料还能用作守城,砖石则搬运上来继续抢修女墙,以应对周军下午的进攻。
此时城楼内,在以契丹兵为主的守城力量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萧思温找来耶律楚思、边令勋、孙在英等主将商议,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宫城。边令勋部七千汉军,加上皇城宿卫三千,调上来足够消耗一两天了,当然,周军也不可能始终保持这种攻城力度,只要多守一天,就多了一分希望。
“依城下周军阵列兵力,皇帝车驾仪仗所在,以及上午攻势来看,这是将西城墙作为主攻,以清晋门为主要着力点,次之显西门攻势也非常猛烈,所以,下午西城墙必须增兵,南城墙则可适当减少一些兵力……”
耶律楚思话还没说完,萧勃鲁就呼地站了出来,大声抗议道:“南城墙外也有两万周军,进攻势头同样不弱,女墙和望楼、箭塔都被打没了,我军可不似南儿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器械,再减少兵力可怎么守得住?”
“今天下午,皇城宿卫调给你替换部分兵力,汉军两千可布在城内作预备队,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调上城头。”耶律楚思转头看了萧思温一眼,心中一阵恼怒,却不好发作,又道:“另五千汉军,调到西城头作战。”
商议完毕,萧思温和耶律楚思一起签发调兵公文,各军将领接令而去,边令勋脸带喜色跟着步下城头甬道,不时看向身旁的孙在英,后者心下惴惴,惊惶不安。
“孙军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都调去清晋门,这事正向有利的一面发展,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别让耶律楚思看出来,然后看准备时机发动。”边令勋出言安抚鼓励道。
“就怕我们很难有这个机会,耶律楚思让我们上城头协助作战,这样可怎么夺门?”孙在英忧心忡忡地说。
“放心吧!他们有计划,我们只管配合掩护就行了。”边令勋笑道。
两人下了清晋门城楼,带着骑从沿广安门大街到子北门进入宫城,到东角城以南的军营大帐,杨玄礼率一百亲兵换上辽军袍服在外守卫,董遵诲、乐平阳在大帐里等着,见边令勋和孙在英回来,连忙迎出来询问。
边令勋如实说了,董遵诲便建议调两千弱兵给萧勃鲁,其余五千随之集结,由边令勋、乐平阳率三千兵走宫城顶上的马道开赴清晋门城头。另以杨玄礼等一百精锐士兵混入孙在英的亲兵中,以便胁迫他行事,董遵诲与孙在英副将周光石率两千兵出子北门,至半路被耶律楚思派来的一名军官拦下,带到平朔坊内拆除房屋,搬运砖石木料。
平朔坊在清晋门内,东面是永宁坊,北面是归厚坊,坊墙以南就是城中心横向主干道之一的广安门大街,整个坊区宽约四百步,靠近城墙内的一半被打得只剩残垣断壁,要清理拆除不但麻烦,而且危险。
董遵诲和一名亲兵抬着一根大木缓缓出了残破的坊门,快到了清晋门后,与亲兵打个眼色,故意开个小差,肩上抬着的大木摔下地滚出老远,两人连忙咋咋乎乎地追上前,奈何跑得太慢,那大木一直滚到了城门后,这下两人总算就近将城门看了个清清楚楚。
监视的辽军士兵提着靴子冲上来一阵暴打,董遵诲忍气吞声,与亲兵重新抬起大木,自甬登上城头堆放,然后下城墙再搬运,当二趟再上来时,城外禁军又推着云梯开始攻城了。
辽军士兵驱赶着汉军抵近墙头推拉云梯,一旦有迟疑不进的当场斩首,这使得汉军士兵们也只能拼命,战斗场面乱七八糟,显得很没秩序感,却也非常激烈。
等到周军攻城云梯搭上城头的越来越多,汉军兵员少也不肯拼尽全力,耶律楚思开始增兵,仅清晋门两侧这一段就达到六千多人,显西门上也增加到五千之数。
周军攻城之势非常猛,重型投石机远程打击,掩护云梯靠近,一旦有翻倒损坏的立即替换,同时冲车也一直撞门,远远看去,城墙上下的士兵如蚂蚁搬家一样。
当时间一点点过去,空中太阳偏西,已到申时中了,周军屡次登上城头,辽军伤亡过重,渐渐顶不住,耶律楚思下令,让最后的一点汉军上城头增援。
孙在英接令立即与董遵诲商议,两人决定提前行动,先派几名士兵上城头通知边令勋、乐平阳,随之率兵出平朔坊,向清晋门缓缓靠近。
而这时城头上,趁着周军小退休整的片刻,刚接到通知的边令勋和乐平阳壮着胆子走进城楼,向耶律楚思请求道:“楚思郎君!我部汉军与契丹兵一起作战,因语言不通难以配合,末将请下一轮防守时独立作战,契丹兵可换下来休整,随后一轮再全部调上,你看如何?”
“嗯?”耶律楚思听了心中一阵疑惑,但也不得不承认,边令勋说的是事实,便点头应允道:“好!你们汉军好好打,下午再守一轮就行了。”
“多谢楚思郎君看重!”边令勋心中大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与乐平阳告退出来,立即通知契丹士兵们退后,汉军三千兵迅速接管了城头一段防御。
而这时,城下的孙在英两千兵刚到城门后,董遵诲和副将周光石带队在前,正在走向甬道口,忽听一声巨响,地面都一阵晃动,城头一根大木突然落下,掉在地上翻滚,士兵们吓了一跳,全都停步望向城头,就见乐平阳和一名亲兵又举起一根大木丢下,又是一声大响,这下所有士兵都看到了。
“还楞着干什么?动手!”这就是城头和城下两部事先约定的信号,董遵诲大喝一声,带着士兵们调过头冲向城门。落在后面的是孙在英和他的亲兵,杨玄礼等一百人也混在其中,带头呐喊一声,裹挟着孙在英,快步冲进城门洞内,拆掉顶门的四五根粗大石条,与亲兵们提起大锤,照着城门的大铁栓一阵狠敲。
不想这时城门外有冲车正在撞门,每次撞击时,城门弹动着掉下一团团灰尘,铁栓子被顶紧了根本打不动。时间并不多,若辽军反应过来就非常危险,杨玄礼大为着急,在城门内大吼道:“外面的弟兄们听着,等我开门!退后!退后!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