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英得到陈曹夫人的承诺,这才答应去治伤,靠一点信念苦苦支撑的躯体终于昏厥过去。
安顿好狄英母子,陈曹夫人立即传召宫廷禁卫军,要去子林府中看个究竟。作为整个内宫的掌权者,她决不允许任何忤逆阴狠的事情在她眼皮底下出现。她要亲自去到儿子府中,狠狠掌掴那个阴毒的女人。
&ldo;来人,围起来!&rdo;陈曹夫人一声令下,禁卫军已经把子林府邸包围得严严实实。陈曹夫人推开大门,叫道:&ldo;贱人何在!&rdo;
鲁姬见陈曹夫人带兵怒气冲冲地进来,反倒不像之前见到狄英那般惧怕了。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去。鲁姬懒于整理仪容,只一副衣乱鬓散的模样对着婆婆福了福身。
陈曹夫人二话不说,径直上前扬手给了鲁姬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鲁姬的嘴角当场就流出了血。鲁姬捂着红肿的脸,讪讪道:&ldo;婆母何故大怒?&rdo;
陈曹夫人不理会,只命近身伺候的老资格宫婢去下人房提奴才问话。
几个管事的奴才跪在太后的面前吓得魂飞魄散,连话也说不完整。老宫婢虎着脸骂道:&ldo;不知死活的贱婢,桓公夫人在此,还不从实招来,如若欺瞒定叫你们死得凄惨!&rdo;
宫婢瞅瞅鲁姬,又瞅瞅陈曹夫人,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两边都是大人物,得罪谁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倒教这些当牛做马的人犯难。
鲁姬叹了口气,给下人们指条明路出来:&ldo;到了这般田地,你们也不要盲目护着我了,实话实说吧。&rdo;
管事的奴才这给鲁姬叩头请罪:&ldo;世妇恕罪,奴婢只能直言不讳了。&rdo;接着便把当日鲁姬阻止他们救火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陈曹夫人冷笑,反问鲁姬:&ldo;鲁姬,你良心何在,难道那火不是你放的吗?&rdo;
鲁姬的陪嫁丫鬟飞云听此言,立即跪下辩解:&ldo;禀夫人,世妇阻拦救火不假,但绝没有纵火。当日世妇身子虚弱到何等程度,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连肚子的清汤都吐得没有了,何来力气纵火?奴婢整夜陪着主子,妾妇的房舍着火都是奴婢把世妇唤醒的。&rdo;
陈曹夫人怒目圆睁,一脚将丫鬟踹倒在地:&ldo;放肆,老身问话,岂容你插嘴!你们主子作恶多年,杀鸡焉用牛刀?&rdo;
鲁姬抉起自己的丫鬟,对陈曹夫人赌咒道:&ldo;婆母若不信,只需叫人把我的寝室点燃,粉身碎骨,鲁姬绝不踏出火海半步。&rdo;
陈曹夫人深吸一口气,用冰冷的嗓音回绝道:&ldo;你想死了一干二净,没那么顺当。就算纵火者不是你,你难道就不是刽子手吗?我可以不惜你这条贱命,但不会不保全我的儿子。从此后,翟儿你休想再碰。来人,把这个疯妇拉下去,严加看管,她若自尽,你们提头颅来见我!&rdo;
鲁姬看着陈曹夫人离去的背影,忽然疯狂大笑:&ldo;哈哈,疯妇,我是个疯妇!你们笑我是疯妇,难道这王城里的女人就不是疯妇了么!&rdo;
疯狂的笑声惊扰了宁静的夜晚,蔡姬的宫内灯火阑珊。
蔡姬问心腹,子林的府中如何?心腹将一切实情告知,蔡姬得意不已,随即拿出一包钱帀,劝心腹拿钱离开。心腹贪婪地把钱藏在胸口,一杯酒刚入喉管,立刻倒地身亡。蔡姬取出钱,命人把尸体拖走抛下王城后山深渊,那里野狼出没,实在是毁尸灭迹的天然场所。
杵臼把依偎的卫姬推开,跟着蔡姬的随从悄悄来到了蔡姬的寝室内。蔡姬得意的笑容不言自明。杵臼与蔡姬温存了半夜,心里想了一个更为阴毒的主意,一举拿下冉酉和子林。
几日后,狄英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溃烂得更严重。狄英照着铜镜,无法面对自己残缺丑陋的容颜。这个打击太过沉重,她没有信心面对自己,面对子林。她的骄傲随着容颜的毁灭流逝得一干二净。她甚至能想象到,即便这身重伤能好,身上该有多少嶙峋斑驳扭曲狰狞的疤痕,比松树皮要苍老,比铜锈要污浊,比腐烂的尸身要恐怖。就算是子林愿意抚摸这些伤痕,她也恐怕感受不了当日的那种温存了。
她浑身缠着布条,裹着草药,发出难闻的味道。虽然那些奴仆们表面都恭恭敬敬,可是嫌弃厌恶的怜悯态度,她是看得见的。她甚至能闻着肉体溃烂的酸腐气味。狄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人生充满绝望。她低下头,看着铜镜里那烧掉头发之后露出的头皮,医官说恐怕再也生不了发。曾经,她只是个简单的女人,简单安宁的生活足以让她满足,没有觉得美貌有多重要。可是偌大的宛丘城容不下她!这里容得下花草树木,蝇营狗苟,却容不下一个普通的女人。因为在她们眼里,她是狄族的女人,身上流着不干净的血,永远也无法跟她们高贵的出身相比。
她对这里的繁华并没有多少渴望,她想走,想离开,可是她万万没有想过带着这样深重的伤害离开。这一次火灾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却比死去还要残忍百倍。
狄英拉开衣襟,露出洁白光滑的乳房,这一点点存留的遗迹,是多么讽刺!子林曾把这对丰满的乳房称为可爱的兔子,而今兔子在焦黑的身上一点也不可爱了。她还奢望什么美貌,手掌能撑开保证日常生活都做不到了!狄英觉得自己成了一堆腐朽的渣滓,怎么拼凑都拼凑不出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