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干了一辈子能流的所有的眼泪,直到泪腺干涸,不知道悲伤为何物。
听打探消息的奴才说子林已经找到已故太子的后人,归期将至。狄英的伤痕不见一点好的迹象。她找来篆刀,研好墨,用伤痕累累的手一笔一划艰难地留下书信。她要离开子林,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狄英最后看了一眼女儿,翟儿额头的伤痕已经消肿,落下了浅浅的疤痕,总算性命无忧。陈曹夫人不忍心答应狄英的请求,道:&ldo;你伤得如此重,要走也不要这样急切啊。&rdo;
狄英对一切都已万念倶灰:&ldo;我这伤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我怕子林见到我这样会无所适从。他可怜我,心疼我,抑或冷落我,您说哪一种又不会伤我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呢。与其日后伤感,何不一刀了断。&rdo;
&ldo;那我叫人替你安排寝宫,你想见就见,不想见我帮你瞒着就是。&rdo;陈曹夫人觉得自己了解狄英是从这场变故才开始,她从前把狄英看得太过下贱,把人家看成空有美貌、没有灵魂的野蛮女子。现在,她极为佩服狄英敢于抗争、敢于取舍的勇气和大智慧。像狄英这样的人不是没有算计他人的头脑,只是没有害人之心。
&ldo;瞒如何瞒得住,总有败露形迹的一天。我与子林,有缘无分,留一个美丽回忆何尝不好。之所以留信给他就是不想让他以为我死了,而从此消沉,我只希望他会以为,我是不愿受拘束才回到了属于我的地方,去过快乐自由的生活。如此,他虽落寞,总不至于自戕。&rdo;狄英放下孩子,狠心背过身去不再看,央求道,&ldo;请把孩子抱走吧,再看我怕会不肯走了。&rdo;
陈曹夫人噙着泪,让奴仆把妫翟抱下去。那孩子似乎与母亲心意相通,没有被母亲的丑陋吓倒,却因为离别而伤心痛哭。母女连心,狄英只能捂住耳朵,狠心抛弃女儿。
陈曹夫人最后问道:&ldo;你想怎么处置鲁姬?&rdo;
狄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ldo;请不要处置她。她这一生或许比我还要悲凉,鲜艳的躯干被寂寞掏空了。她说火不是她放的,我信。夫人若处置了她,岂不让作恶者如愿以偿。狄英走了,夫人保重。&rdo;
&ldo;狄英,狄英‐‐&rdo;陈曹夫人喊着狄英的名字,但狄英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从这天起直到去世,陈曹夫人有生之年再也没有见过狄英。
狄英回望宛丘的城垣,望着茫茫前路,不知何处可以藏身,只能踟蹰独行迎接自己选择的命运。
狄英离都,鲁姬挫败,偌大的大夫府邸成了巨大的牢笼。但是杵臼却开始行动了,既然所有人都瞒着一切,他偏要给子林致命一击。
这一夜,蔡姬以探视之名来看望鲁姬,简单寒暄了几句,就退出了屋子。她并没有出府,而是悄悄找到了鲁姬身边陪嫁带来的忠仆柱儿,说:&ldo;你跟着鲁姬这么多年,听说你全家老少都是鲁姬安排好的,鲁姬的贴身丫头飞云是你姐姐,那鲁姬对你有再生之恩吧?&rdo;
见柱儿点了点头,蔡姬立即话锋一转,说:&ldo;你应该深知子林是鲁姬的心病,除了子林,谁也治不好鲁姬的抑郁。先让主公知情总比回来再面对一切的时候勃然大怒的好。再说狄英也走了,构不成威胁。鲁姬对你那么好,你不会对你的主子无动于衷吧?&rdo;柱儿思量蔡姬的话语,倍觉有理,如果此次帮鲁姬,那以后鲁姬对她们全家岂不更好,遂道:&ldo;奴才愿冒死出府把夫人的困顿告诉我家主人,可这深更半夜怎么出城呢?&rdo;
蔡姬见挑拨成功,喜上眉梢,却故作惆怅地说:&ldo;唉,我知道你对主人一片忠心,我原是给你想个法儿,这倒惹火上身了。帮你设法是可以的,但这是你们府内的家事,万一嫂嫂怪罪,我可担待不起。&rdo;
&rdo;求您指条明路,奴才会死守秘密,绝不牵连您!&rdo;
&ldo;誓言谁都会说,可结局如何却不可料想啊。&rdo;蔡姬仍旧搪塞。
&ldo;只要您能帮奴才出去,让奴才干什么都行。&rdo;柱儿想,他的一家都是鲁姬提携出来的,而今鲁姬有难,他应该报答才是,依他的感觉,这事还到不了死亡的地步,于是下了狠决心。
火候到了!蔡姬无限同情地抉起柱儿,道:&ldo;唉,难为你忠心一片,这样吧,你跟我的奴才把衣服换了,待会你跟着我混出去就是。&rdo;
柱儿千恩万谢,但蔡姬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阴鸷地笑着说:&ldo;倒不要你死,只需把舌头烂在肚子里就好。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rdo;
柱儿颤抖着接过锦盒,流着泪换好衣裳,跟在蔡姬身侧,冒着风险跨出了府。
8失意
城外驻扎的子林获知狄英母子罹难的消息惊愕不已,当即修书一封命使者先去都中通报陈侯,然后命人备齐鞍马,预备连夜赶赴都中。
副将阻拦,不让子林冲动:&ldo;大人三思,末将以为仅凭一奴仆之言难辨真伪,且大人此去若没有得到国主复命,擅闯城池可是谋逆大罪!&rdo;
子林迟疑,细细思量,副将言语里似乎还有其他没有说尽的话:&ldo;什么意思?你是恐有人以家事来图谋太子后裔?&rdo;副将默认。
子林心里泛出一阵凉意,坚定说道:&ldo;如果有人图谋,即使我守在帐内也未必周全。你传令下去,命严加防范,不惜一切保护太子后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