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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小宛暗暗计算着若梅英如果活在今天，该有高寿几何，一边问：&ldo;您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rdo;

&ldo;那可说不准了，只记得那时北京城刚刚通火车，从城墙里穿进来，一直通到前门下。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别提多兴奋了。为了通车，城墙开了缺口，很多人半夜里偷着挖城砖。城砖是好东西呢，放在屋里可镇邪降妖的，取土之后，得九翻九晒，去除霸气，要三年的时间才成……&rdo;

小宛见奶奶扯得远了，忙拉回来：&ldo;您是若梅英的包衣，知不知道那套倩女离魂是谁设计的?&rdo;

&ldo;还能是谁设计?若小姐自己呗。小姐可能干了，又会描花又会绣样儿，自己画了尺寸花样儿交给裁缝照做，那个裁缝姓胡，是个坏东西，老想占小姐便宜。可是做得一手好活计，又最擅长体贴女人意思，所以小姐虽然烦他，每次画了新样子，还是找他做。他们店的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上面倒着贴个福字，被雨淋得半白，小姐老是说，那两个福字贴倒像膏药呢。&rdo;

&ldo;当时追求梅英的人很多吗?&rdo;

&ldo;多，多得不得了。所以小姐不但是戏装行头多，跳舞的裙子也最多。每天下了戏，不是吃宵夜就是去跳舞。小姐的舞跳得顶好，穿一尺来高的鞋子，缎子面，玻璃跟，大篷裙子，一转身，裙面半米多宽。跳完舞，就去会福楼吃蟹。会福楼的蟹八毛钱一只，用金托盘盛着……&rdo;

&ldo;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rdo;小宛奇怪地问。

奶奶不以为然地答：&ldo;我常常回忆这些事。&rdo;

小宛不说话了。

记忆太多次的往事，就像被擦拭了太多次的桌面一样，不会更亮，只会更旧。

她并不很相信奶奶说的一切，可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做出恭敬的样子继续聆听。

&ldo;那时候的伶人多半喜欢侍弄花草，好像荀慧生爱玉簪，金少山爱腊梅，我们小姐，最喜欢的是ju花。因为喜欢那两句话：&lso;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rso;。她养的ju花，品种又多又稀罕，在整个京都也很有名的，&lso;醉贵妃&rso;也有，&lso;罗裳舞&rso;也有，&lso;柳浪闻莺&rso;也有，&lso;淡扫蛾眉&rso;也有，还有什么&lso;柳线&rso;、&lso;大笑&rso;、&lso;念奴娇&rso;、&lso;武陵&rso;、&lso;霜里婵娟&rso;、&lso;明月照积雪&rso;……一百多种呢，每到秋天，摆得满园子都是，用白玉盆盛着，装点些假石山水，打点得要多别致有多别致。仲秋节的时候在园子里设赏菊宴唱堂会，达官贵人都以能参加咱们小姐的菊宴为荣呢。&rdo;

&ldo;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rdo;小宛细细玩味着这两句诗，诗里有傲气，却也有无奈。也许，这便是梅英的心声?

奶奶又说：&ldo;梅英的车子是……&rdo;

这次小宛忍不住打断了：&ldo;不要总是说这些吃穿小事的细节好不好?说些感性的，故事性强的，比如，梅英的爱情。&rdo;

奶奶蹙眉，吃力地想了又想，又顾自摇摇头，似乎不能确定的样子。

小宛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奶奶单只爱捡这些奢华浮夸的小事来回忆，对于真正的梅英的喜怒，反而并不关切。奶奶，可爱的奶奶，真是十足十的一个红尘中物质女子哦。

还想再问，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老妈扬着声音在客厅里喊：&ldo;小宛，找你的。&rdo;见到女儿出来，又压低声音神秘地说：&ldo;是个男孩子。&rdo;

&ldo;谁呀?&rdo;小宛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的玩伴很多，但是很固定，都是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同学或是邻居，似乎不值得老妈如此神秘。

果然，老妈摇摇头：&ldo;不知道。声音很陌生的。&rdo;

小宛向来喜欢不速之客，情绪高涨地接过电话，问一声：&ldo;喂?&rdo;忽然想起奶奶方才的教诲，于是把声音放得温软，捏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ldo;我是水小宛，哪位找?&rdo;

对方好像愣了一下，声音也温柔得滴出水来：&ldo;我是张之也，曾在你那里避过雨的那个记者。还记得吗?&rdo;

&ldo;哦，之乎者也啊!&rdo;小宛想起来，忍不住笑，刚才的斯文作态一转眼又丢到爪哇国了，凶凶地问，&ldo;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rdo;

&ldo;问赵自和嬷嬷要的。&rdo;那个之乎者也招得倒快。

&ldo;你已经采访过会计嬷嬷了?&rdo;

&ldo;采访很顺利……不过中间的故事好像还应该更传奇，我还要再查些资料，说不定要去一趟肇庆观音堂。&rdo;

&ldo;怎么说得像破案故事似的?&rdo;小宛的兴趣来了，&ldo;说给我听。&rdo;

&ldo;见了面再慢慢说给你好不好?&rdo;

&ldo;见面?&rdo;小宛愣了一愣。

张之也的声音更加温柔：&ldo;见个面，可以吗?《游园惊梦》首映式，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两张票，是好座位呢。&rdo;

&ldo;游园惊梦?&rdo;小宛一愣，这么巧，又是《游园惊梦》?

&ldo;王祖贤担纲主演，很值得一看的。出来吧，好不好?&rdo;

&ldo;好。&rdo;小宛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尚不懂得欲迎还拒那一套。《游园惊梦》的巧合让她忍不住想迎上去看个究竟，而且，她并不反感那个之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