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隐娘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看一眼蛟龙吗?&rdo;裴玄静觉得难以置信。
&ldo;当然。&rdo;聂隐娘冷冷回答,&ldo;我对人才没那么大的兴趣。&rdo;
想想聂隐娘一贯的作风,裴玄静虽仍存有疑窦,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璇玑图》上。
不论质地还是绣工,聂隐娘带来的这幅《璇玑图》都远远胜过宋若华的《璇玑图》。宋若华的《璇玑图》出自大明宫,已经是难得的精品,比民间之物强了何止百倍,不想与聂隐娘从吐突承璀那里抢来的《璇玑图》一比,简直成了粗糙的赝品。
从宋若茵之死开始,《璇玑图》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裴玄静的视线中。直到宋若华死前,以扶乩手法在《璇玑图》上标出字来,裴玄静已然认定,《璇玑图》是宋家姐妹特别选取的工具,用来表达某些不便说出口的话。
可是现在,聂隐娘带来的这幅《璇玑图》却令她陷入新的困惑。为什么吐突承璀手中也会有《璇玑图》?假如他从南海千里迢迢是为了带回《璇玑图》,那么裴玄静就必须重新思考《璇玑图》的含义了。
她思忖着问:&ldo;那个死去的女子,隐娘能判断出身份吗?&rdo;
&ldo;看不出来。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吧。小小的脸庞,细细的眉毛,一望便知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可惜。&rdo;
又是一个女子。裴玄静想到,与《璇玑图》有关的死亡似乎专属于女子,而自己至今还未找到症结所在,也没能阻止死亡的延续,真叫人无奈又悲哀。
聂隐娘说:&ldo;既然静娘对这幅《璇玑图》有兴趣,我就把它留给你了,可好?&rdo;
&ldo;好是好,只是那吐突承璀专程为它去的广州,而今怎么去向圣上交差呢?&rdo;
&ldo;这我可管不着。他越为难,我越开心。&rdo;
聂隐娘说这话时玩兴大发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冷血女侠。
裴玄静也不禁莞尔,转念又想,聂隐娘早已遁出江湖,或许对她来说,如今这样偶尔介入世间的纷争,确乎更像在玩耍。仅仅因为看不上吐突承璀的嚣张做派就去打劫他,取走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璇玑图》锦帕,却很可能令吐突承璀陷入极大的困扰之中。而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开心。
要是让吐突承璀知道实情,他肯定会为招惹了聂隐娘而后悔不迭的。
&ldo;算一算,这阉官差不多也该进大明宫了。&rdo;聂隐娘仍然难掩得意之色。
裴玄静的心中又是一动。她意识到,让吐突承璀难受还不是聂隐娘的最终目的,归根结底,聂隐娘是想让皇帝不痛快。即使躲在万壑千重的宫墙之内,远离战场上的正面厮杀,却仍然无时无刻被人窥伺和算计。冷箭不知将从哪个阴暗角落射出,日日夜夜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他该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裴玄静陷入沉思。
聂隐娘说:&ldo;很晚了,睡吧。&rdo;
&ldo;隐娘你?&rdo;裴玄静一愣。
&ldo;今夜我就歇在静娘这里,方便吗?&rdo;
&ldo;当然,我求之不得呢。&rdo;
聂隐娘微笑起来,头一次,裴玄静在她的眼角发现了淡淡的细纹。
放下帐帷,两人并肩躺下。寂静之中,从后院传来无名鸟儿的鸣叫,婉转悠扬。
&ldo;隐娘,听得出这是什么鸟儿吗?&rdo;
&ldo;听不出来。&rdo;少顷,聂隐娘说,&ldo;我学艺的时候,师傅要求我闻鸟鸣而发剑,鸟未飞,剑已到。对于我来说,鸟鸣就如刺杀的号令。&rdo;
裴玄静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