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若萱听闻启荣之死竟与自己有关,本就因丧子之痛而一团乱麻的心绪更加沮丧低落,竟将自己锁在温泉行宫里,自此对启元避而不见了。
启元连去了几次都碰了一鼻子灰,可他偏又在若萱的事上分外执着,又是担心若萱的身体,又是害怕她生自己的气,索性连着几天宿在温泉宫隔门守着若萱。
皇上无故罢朝将有半月,朝堂议论纷纷。
贺兰茗玉被心智未全不肯顾全大局的儿子愁的没了办法,只好再次差人邀请萧承煦到宫中商议让他重返朝堂一事。
本以为萧承煦又会借故推辞,没想到派去的人回来禀告,摄政王竟同意入宫与她一叙。
几日前在祈福殿匆匆见过一面,还未能说上两句话萧承煦就冷冰冰的告辞回府了。今日两人相对而坐,只觉得较几月前生分了不止一星半点。
贺兰茗玉局促地不敢抬头看萧承煦的眼睛,萧承煦也似不屑于看她,只在桌前端坐着望向殿门。
贺兰茗玉双手捧着茶盏,低着头走到萧承煦面前低声道“承煦,我今日请你进宫,是特地要和你赔礼道歉的。”
贺兰茗玉见他并不搭话,只好窘迫地把头浸的更低,复又鼓起勇气说“我今日就以茶代酒,来给你赔罪了。”
以茶代酒?这么多年来,她敬的酒里向来盛着血与泪,不甘与冤屈。
“我已经狠狠的训过启元了,如今肃王和邕王,也都付出了应得的代价,再也不会如此了!”贺兰茗玉将茶盏送到他面前。
这个场景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他伸出手从她两手间捏过茶盏,她的双眸忽然睁大了。
她有一瞬的惊喜,一瞬的侥幸,以为自己又让他心软了。
可茶盏被重重地掼在茶桌上。
他对她的示好,弃若敝履。
她被他的目光冰了一个激灵,抿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承煦从她身前走过,缓步踱下阶梯。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陛下可真是做了不少好事。”
萧承煦背对着这个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全然陌生的女人“想要射杀我的贴身侍卫,杖毙当朝御史中丞。”
“启焕在宫里,即使他回家送亲时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萧承煦忽然转过身直视着贺兰茗玉的眼眸“可我猜想,我的儿子也不是一点委屈都没受,一点苦头都没吃吧。”
贺兰茗玉急惶惶地解释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这都是启元一时糊涂,他已经真心悔过了!”
“萧启元若是真心悔过,为何不亲自来道歉?”萧承煦怒眼圆睁,一声断喝。
贺兰茗玉一时语塞,只是默默流泪。
他看不出她眼中的泪是因为内疚,或只是因为恐惧。
无须她回答,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一时糊涂?那我们的陛下,糊涂的时候可真不少啊。”萧承煦冷哼一声“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女婿,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是被他拿来泄愤。”
“他心中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贺兰茗玉急惶惶的摇头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承煦…启元没有那么想…”
“他眼中的那种愤怒,话语中对我的恨意,我难道看不见听不着吗?”萧承煦竟摇着头颓然笑起来“贤贞太后,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曾经一直想着,把启元培养出能独当一面,支撑朝堂与天下的能力,”萧承煦说到此处也动了情,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可你看看他如今每日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不理朝政,让我如何能放心把这天下交给他?”
“我为他委屈我自己的儿子,我让我的儿子像我当年被萧承睿压制一样,受尽他的欺负与折辱,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都忍着!”
“可我换来的是什么?你生的好儿子,和他父皇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他心里盼着我怎么样吗?”
贺兰茗玉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对上萧承煦的一双泪眼。
启元前几日来探望她,听说萧承煦依然声称旧疾复发不肯上朝,竟雀跃地振一振袖道“旧疾复发?若是他一病不起那可太好了!”
她当时虽然厉声呵斥了启元,可她心里也知道,启元对萧承煦的偏见既已形成,再让他对他九皇叔改观,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他对我只有恨意,他只想摆脱我!”萧承煦情到切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我这十几年来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得如此的一个结果!”
她并不是那个有资格为他拭泪,为他抚平内心伤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