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四肢各一条锁链,锁链末端嵌入铁壁,长度刚刚好,不松不紧地桎梏住王素的手和足。在她被带进这城隍庙暗牢时,双眼便被蒙住,眼睛一旦不能视物,陷入黑暗,其他感官便愈加敏锐。在这昏暗的暗牢里,听觉尤甚。
王素被关进牢狱已经两天了。
两天前,在遍寻消失的十名兄弟无果后,王素亲自出马了。其实她不单单是为了寻那些无缘无故消失的兄弟,更多的是为了查探那些摆到她面前的怪事。
听闻京城来的那位大人,乃当朝宰相韩相爷座下官吏,深得重用。宰相座下的官吏何故入凤安城?又听闻,是奉圣命巡视边城,绘制边舆图,顺道视察城务。
王素不信啊。
凤安城汇聚了各地商贾,连接南北两地,是大梁排名前三的交通要塞,往来多是各地商贾,却从来没有奉圣命下巡各地的官员,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得不到消息。在京城,她不是没有眼线探子。
然后,她心疑了。
这些年,她接手过许多事,有大有小。大的可升至通敌卖国,小的可微弱到谁来问李家大爷昨夜夜宿在哪,她都能一一告知。这些事里,最让她惶恐不安的,莫过于十六年前的程老爷子之死。
所以,她失手了。被人一网打尽,被人刑讯审问,被人掀了个底朝天,身上的衣物都不必穿了。
王素明白,前面站着的那些人,是这一切的主谋。可她看不见,不知道那些人是男是女,是何方神圣,叫她这么谨慎多虑的人都落了败乘。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了,事情败露,死无全尸是个可见的下场;不说,她可以扛到猴年马月,谁来都没用。
可是……可是,外边的兄弟们,扛不住啊……
“听说,你有一个十一岁大小的孩子。”颜忻开口,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和谁说今日天气怎样。
王素身躯一震。
哈哈,果然是个狠人,一来就给她这么一个重击。
可她摸爬滚打二十余载,这种段数她还是扛得下的:“阁下就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了,抓我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颜忻再度开口,带了一丝笑意,却是冷冽的:“我从不多说废话,这便是我的目的。”他示意身后的小枝。
小枝得令,上前一步,像是怕王素听不清楚,声音都大了几个调:“王珂,年十一,家住襄安村。父王栋,年四十,为襄安村教书先生,学堂又名长都庵,存立已二十载。父子二人居襄安村生活至今,无病无灾,无灾无祸……”
“够了……”王素大喊,“够了!够了!”喊完她气喘如牛,胸腹起伏难定,颤栗不止。
王素以为,她起码能捱过二十道刑具,再不济五道也行,绝不会在第一时间内就向面前这些人低头。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连一道刑具都没挨过,就被几句话给逼弯了腰。只因为,她的命脉已然被人拿住,她只能引颈就戮,任其摆布。
呵,真可笑……
王素随夫姓。原因之一,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之二,是她觉得,她的这位夫婿值得她这么做。他们成亲多年,膝下生养了一个男孩儿,只是她常年在外,不敢归家,不敢与亲人联系,只因为,她接管了秀春阁与湘乐楼。
其实,早在她没与夫婿相识时,她就已经是秀春阁和湘乐楼的大当家了。那年她外出执行任务,哪知行踪败露,被人反杀追击,她逃啊逃,逃进了那个名叫长都庵的学堂,被一个名叫王栋的教书先生给救了。
王素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片段,有血腥的,也有岁月静好的。只是,现在都止步于这座不知建在何处的暗牢。
王素颤抖出声:“你想知道什么?”
颜忻哂笑一声:“十六年前,程阁老因何身故。”他看着那个被束缚住的女人,冷漠如斯,“时间,地点,事发缘由,过程,结果。”
王素深吸一口气,抚平心中巨浪,缓缓道来。
十六年前,有人找到王素,叫她给致仕在家的程阁老带句话,不,是带许多句话。边关起乱了,然而消息传不到京城,守卫边关的戍卫军顶不住了,需要粮草和支援。搬救兵的将士刚出边城,便被一股不明势力追杀,慌忙奔逃间,送信的将士来到了凤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