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瞧见,本就因沈南伊举动而冷寒的脸愈发沉湎了下来,像一汪壅塞的深潭,语气却带了点飘忽的笑,“伊姐儿一向心直口快,又想宝姐儿才接进府,往日没来过春日宴,怕你们都不晓得,遂莽撞了些。”
国公府夫人心底有自己的成算,听殷老太太这么一偏颇,也就打马虎眼的附和着笑,“我省得的。”
却用一种哀致的余光看向沈南宝。
沈南宝呢,听了这样的话,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翘起的嘴角,慢慢的沉了下来,脑袋也垂了下来。
隐约还能听到轻微的鼻齉声。
她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不想待下去了,起了身,寞寞地牵了嘴角,朝在座各位依次纳了福,“祖母,我来前喝多了茶,现下有些想方便。”
等到殷老太太颔首,沈南宝这才埋首一径离开了。
风月见状,不免担心,“姐儿……”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心头却暗啐老太太的偏心,大姑娘都这么明目张胆失了规矩,老太太却还是包庇大姑娘。
走出一射之距的沈南宝听到这声,驻了足,原以为会积满了泪壳的目,眼帘卷起来,却清凌凌的,什么也没有。
风月怔了怔。
沈南宝见她神情里的骇然,笑了笑,“怎么,觉得我会因为祖母的偏颇而伤怀?”
前世早就见识过殷老太太的人情炎凉,今生她怎么可能会再揣希冀,再尝那落空的滋味。
她这么想着,不料,从方才那条路径传来了沈南伊的声音。
沈南宝一顿,援袖拭了拭眼角,方转身朝怒气冲冲走来的沈南伊,欠了欠身,“大姐姐。”
“别叫我姐姐。”
沈南伊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冷笑,“别说你和你那小娘害死了我弟弟,就是你这样成日算计亲人的,哪里会是我的妹妹!”
沈南宝一双琉璃样式的眼珠儿含着笑,天真地看向她,“大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沈南伊一噎,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不成,她要说沈南宝在甬道是故意与她口角,让她胡思乱想,所以错了规矩?
一则,沈南宝又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说那些话。
二则,她这么一说,岂不是承认沈南宝长得漂亮,的确招人喜欢?
沈南伊揪着帕子,跺着脚,气愤自己的嘴笨。
忽而,却抿着鬂边轻笑起来,“五妹妹,自小养在外头,是头脑蠢笨了些,你既叫我姐姐,那我也合该尽一尽这作姐姐的义务,告一告你如今的处境,免得你心头没些个成算,到时候丢了我们沈家的脸面。”
沈南宝看着沈南伊刀锋似的笑,听着她又道:“我告诉你,你别心存妄想,企图在这春日宴上找什么夫君,你这个身世别说高官的妾室了,就是寒门的秀才都得挑拣。”
她以为沈南宝会怒不可遏,不曾想,沈南宝却点了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地道:“大姐姐说得是,不过我如今年纪尚小,亲事不急着,大姐姐就不一样了,这及笄有一阵儿,要是再谈不成亲事,只怕您会在我前头儿丢了沈府的颜面。”
沈南伊气急败坏,“我是沈府的嫡女,上门谈亲的不胜枚举,岂会没个着落!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沈南宝笑了笑,“大姐姐别生气,我这也是为大姐姐好,大姐姐您想想,您方才在国公府夫人跟前说的话,国公府夫人一向是替人说媒的主,你这在她跟前丢了礼数,岂不是等同在京畿城所有人家跟前丢了礼数?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家绝计是不会要大姐姐您这样的,就是出身再好,人家也怕妯娌不和,兄弟阋墙……”
沈南宝看到沈南伊扬起的手,瞬间后退,“大姐姐,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打这一巴掌了!”
沈南伊气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下贱婢子生的孩子罢了,你还敢命令起我来了?”
下贱婢子,这四个字让沈南宝寒了脸。
不过顷刻,沈南宝便弯了弯眼,“我这是为大姐姐,毕竟大姐姐,你想想,今日春日宴那么多公子云集,我这要是脸上带点伤,遭他们看见,追问起来,到时会是怎么个景象?”
她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