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借你的手就这么除了淑妃?”郅澌望着周公以轻轻笑着的侧脸。
“淑妃去的时候,连带着肚子里六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不论是九叔还是老三,他们与我这多年的情分我心里有数,九叔手握重兵,若不是以此为筹码,七叔怎么会放纵我这个毛头小子这么多年?我欠九叔的是名,欠老三的是命,该还的,总要还。”
“你要认命?”郅澌嗤笑。
“你以为呢?如果你是我,你会认吗?”
“这不是你该认的命。”郅澌轻巧站起来道,“顺王爷担不起江山,这种危急存亡、步步惊心的时节,不是你表现淡泊名利的好品德的时候。若是你觉得亏欠三哥,”小丫头郑重而淡漠地俯视着周公以,“你可当真愿意用这么多人的前途性命交换?”
周公以笑,“我不是选择押老三,我是只能选他。输了九叔,也就只输了九叔,输了老三,我就输了我全部的兄弟。”郅澌眼睁睁看着周公以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下来,可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他还是那么轻轻浅浅地笑着。
“当真有比性命重要出这么多的东西吗。。。。。。罢了,公以哥哥,你没得选,我除了你,也没得选。不论赴汤蹈火,我只能跟着你,命里定好的。”
“乞巧节的话本,怕是听不上了怎么办?”
郅澌笑,“澌儿去月山,哥哥自个儿去听,等我回来,你说给我听。”
“好,等澌儿回来,我说给你听。”
隔日拂晓,周公以更衣过后跟何诤站在思华堂的门槛,“真静啊。。。。。。天也终于大亮了。这一夜,满朝上下该是没几个睡囫囵觉的罢?”
“爷,郅澌大人。。。。。。”
“老六说得对,我。。。。。。终究要负了小丫头的。”周公以垂着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郅澌连夜快马从青山脚下出城,一路山行避开城村,途中行至安监院的一家客栈里用过饭菜歇下,暗处随行的杨喜明见没人了才出来汇报。“一直有人盯着,只是还没见他们到底是跟什么人汇报。”
“院里的人那儿露身份了吗?”一身富家公子行头的郅澌坐在房间里的圆凳上闭目养神。
“还没有,但是他们看得出大人女儿身。”
郅澌点点头,“肯定是瞒不到月山,如果想着靠浑水摸鱼就能混进去摸透山里军队的来路和布防,那不光那些叛乱的人,就连院里的人也不都成了吃白饭的?”
杨喜明支吾一阵,“大人说的是。”
郅澌看他那副为难样子,嗤笑一声,“秋白会化装成我的丫头,咱们就是个富商家里贪玩的小姐也没甚稀奇的,只不过,你得藏好了,这一路凶险,你可是我的眼睛耳朵。”
“大人放心。”
隔天郅澌在楼下用早饭的时候,大包小裹的薛秋白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就端起郅澌的蛋花汤喝了个底朝天,“你倒是跑得快,我置办这些花了整整一天功夫!马不停蹄追上您这悠然自在的大小姐,这会子一条命都去了大半了,您可得好好打赏我!”
郅澌翻弄着包裹里的衣裳、香粉钗环的,兴致缺缺道,“赏你个死丫头的还少?这回从家里偷跑出来,无论如何爹爹都是要罚的,那现在可得玩儿痛快了,不然你我不是亏大发了?”
杨喜明私下里敢怒不敢言,京城里的局势万分危急,这姑奶奶一路优哉游哉的,看得他心急火燎。直到进了月山无阴谷所在晏南,郅澌颜色大改,素银发冠横插长钗,长发扎马尾,一身孔雀蓝的袍子,脚底下踩着一双鹿皮靴子,大喇喇进了安监院的一处酒坊。这酒坊看起来门庭破败,想来生意是不景气。小厮上来招呼,郅澌只道四处看看,正这会儿功夫,门外进来两个军差,“两斤上好的汾酒,快着点,爷们儿可不等你们这些狗腿子磨蹭人!”
“二位爷,您这一年的酒钱可一个都没结。。。。。。”小厮为难道。
“哟!这安监院的狗腿子还敢问咱们要酒钱!我告诉你,这晏南的地界儿可不是你们这些个腌臜东西说了算的,你们不是想要酒钱?可以,让你们新上任的那个太子爷前的红人院令大人亲自来咱们晏南府来要。”
郅澌觑了一眼小厮,看着左右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脸上还有着几个雀斑,手脚也不像是练过的敏捷有力,怕是跟院里关系不深,打了个眼色给秋白,郅澌朗声,“小二,半斤烧刀子,半斤女儿红,另外,你店里这位爷要的汾酒我全要了。”郅澌拍拍手,从怀里摸出两锭金子放桌子上,“够么?”
小厮抬头看着郅澌,又觑了一眼那两个军差。郅澌不觉好笑,“我问你,够不够酒钱?”
小厮转过神,“够够!这就给公子打酒去。”说着逃也似地跑了。
郅澌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两个军差,自顾自地在堂里捡了张凳子坐。
“我说这是哪家公子哥儿啊?”一个军差腆着脸道,“这在晏南怎得没见过公子。”
郅澌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我是何人干军爷何事?”
另一个军差上前,“我说公子,俺二人可是替长官出来打酒的,晚了我二人挨罚无妨,连累了公子一个异乡人可就不好了。”
“长官?你们长官是谁?守备将军祝十三?”
二人看郅澌这幅样子,觉着这万一是什么亲贵家来头大的公子,自己小命再来两条也不够赔,索性噤声封住了嘴巴。
这会儿小二正好出来,“公子的酒打好了,只是那三大坛子汾酒想来公子也不好拿,不妨您报个地址,小的给您送到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