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道:“徐总,夫人……”他顿了顿,总觉得叫“宋棠小姐”或者“三小姐”很拗口,见徐茂没有露出反对的意思,便继续道,“现在杨清已经被压制死,翻腾不出风浪,邱家再推一推,垮台指日可待。事情越来越明朗,要不联系夫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她,重修旧好?”
徐茂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这些年,夫人身边多了不少追求者,其中不乏非常优秀的年轻男人,但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交往过。她待人一向宽厚,应该不是瞧不上别人,她肯定还念着你的。听说她失眠的毛病一直没好,肯定是因为放不下心才这样。避人耳目,安排一次见面,应该不难,让她安安心,这样不好吗?”
徐茂凝视着屏幕上的相片:“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些废物把赵旭跟丢了。”徐茂的怒火再次爆发,“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人,你是见识过的。一个偏执,无底线,偏偏脑子还很好用的疯子。他能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官方的人,还是那些一流的私家侦探,都跟不住他。这么狡诈的人潜伏在暗处,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哪儿出现?又会做什么?想防他,都找不到着手的地方。而他,我敢打赌,他肯定在盯着我,哪怕现在他大势已去,翻不了身,也会想办法使点阴招。我体能上占优势,他不会贸然对我动手,对付棠棠,这就容易多了。我这些年装模作样,好不容易让他相信我已经没那么在意棠棠,现在忽然去找棠棠摊牌,被他知道了,不就是亲手把刀子递到他手里?”
江宇沉默片刻,说道:“要不,先和宋家私下建立联系?邱家已经自顾不暇,哪怕他们察觉到什么,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干涉。”
徐茂手指攥得太用力,伤口重新崩开。刺痛让他慢慢的冷静下来,他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处理着伤口:“邱家虽然情势不大好,但是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也想和宋家重新建立联系,但之前为了稳住赵旭,我做的事险些让宋氏一蹶不振,这样的龃龉,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要重新获取宋家的信任,可能需要很长的过程,通电话没诚意,总得当面谈,而且不止一次,还得在实际行动上有所表现,才能打消她们的疑虑。这期间动作太多,再加上宋槿结婚,宋家正处在焦点上,我作为曾经的联姻对象,也会得到不少关注。就算邱家盯我的精力大不如前,外界也很容易察觉到异常,一发布出去,邱家马上就会看过来。”
江宇道:“徐总,你会不会太紧张了?局势已经被我们掌控,对邱家我们有绝对优势。”
徐茂淡淡抬起眼皮,冷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有人遇见一条毒蛇,抽刀斩断了蛇头,他以为安全了,伸手去拿刀拨弄,谁知道蛇头被碰到,忽然跳起来,咬住了他的脚踝,然后他死了。我们现在还只是掐住邱家的七寸,还没砍下他们的头,能掉以轻心吗?”
江宇不由得咋舌,仔细一想,脊背有些发凉。这几年他作为徐茂的心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和邱家周旋,对邱家的手段和毫无底线印象极深。他也不知道被逼至绝境的邱家人,能做出多丧心病狂的事。
邱家和赵旭,的确和毒蛇一样,即使斩了头,也可能跳起来咬人。
他想了想,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过徐总,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想办法告诉夫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夫人这些年一直没交男朋友,但量变产生质变,时间拖得已经够久了,万一过些日子到了质变的节点,夫人想通了怎么办?她出名之后,那么多人追求她,那个和她合作的清水和真条件又……”看见徐茂越来越青的脸色,他知趣的住了嘴。
徐茂把胸中那股汹涌的烦躁用力压了下去:“你下班吧。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
江宇应了声,离开了办公室。
皮肤绽开的伤口不小,创可贴无法止血。徐茂慢慢的站起来,走进休息室,取出医药箱,找到酒精和纱布,给伤口仔细消毒之后,包扎起来。
酒精对伤处的皮肤刺激不小,刺痛从手关节慢慢蔓延到全身各处,最后连心脏也像绽开了似的。
他躺到床上,环顾这间陈设简单的休息室。他和杨清结婚之后,除非必要,绝不去他为了掩人耳目而新购置的别墅里过夜,随着他逐渐掌控局势,在外装模作样的时候越来越少,这段时间,更是借口工作忙碌,直接把这间小套房当成了家。
可是要彻底甩脱杨清,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知道,即使自己现在有些许失误,影响大局的可能性也很小,即使多费一些周折,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不敢拿宋棠打赌,不敢拿宋棠冒险,让她替自己承受哪怕百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愿意。就像四年前,他知道赵旭和邱家拿宋棠的性命威胁,也许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并不敢闹出人命,但他还是屈服了。
他也很想去找宋棠,连江宇都担心宋棠会被纷至沓来的追求者吸引住,难道他没有危机感?但他不想再有人拿她做文章,把她推向风口浪尖。
他已经查清楚,宋棠后天就回日本,按照她深居简出的习惯,在国内的短暂时光,也会尽量和家人在一起。赵旭就算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也没有向她动手的机会。
但愿他能早日把这条蛇捉进笼子里。
他想得累了,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模样。现在的她,真的很美,没有了吸血鬼一样的孙静姝,避开了国内的势利眼,不再被压抑的锁链束缚,她终于展开了翅膀,翱翔在天际。
她在纪录片里绘制漆器,她在学校演讲,她参加圈内人的学术交流,她获得大奖,在镁光灯下温柔而腼腆的微笑……他忽然想起和她联合获奖的那个清水和真,漆黑的头发,白净的脸上总带着微笑,看人的目光温柔专注,仿佛眼里的人是他的整个世界,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总爱穿衬衣和松软的羊绒套头衫,干净温暖,很居家的模样,是无数乖乖女梦寐以求的老公的标准模板。
嫉妒就像蛇一样,咬住了他的脖子,把毒汁注入他的血液里。他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床单,仿佛揪着清水的衣领。一用力,伤口又疼起来,他再次回到现实,深深的叹了口气。
四年前,他自己都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在咖啡厅里放了狠话,将她赶开。但是现在他有了把握,他知道他应该接受江宇的意见,想办法联系到她。
但是他当时把话说那么绝,而她在应付外界好奇的目光时,只平平静静的说一些类似“尊重他的决定”这样的场面话。她对他的真实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毕竟从她不交男友的举动里得出的结论,只是推测而已。
在江宇面前态度强硬的找了一大堆不肯联系宋棠和宋家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害怕她其实已经对他彻底死了心,而这一次,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强硬的逼着她和自己结合。
他摸不准他的态度,越想越觉得恐慌,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模拟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在梦里,她在他面前安安静静的坐着,拿着小刷子在玻璃板上调制加了金粉的漆。他走到她面前叫她,但她不抬头,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他伸手,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之后的几日,宋棠夜夜进入徐茂的梦境,有时丝毫不搭理他,有时又和两人感情正浓时一样温温柔柔的看着他的眼睛,但每一次他都触摸不到她的实体,眼前会动会说话的女人就像全息投影,只能看看而已。
总在压力中入眠,又被不甘心惊醒,徐茂眼下很快浮现出淡淡的青色,还好有浓缩咖啡提神,工作上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但长时间睡眠质量不佳,对身体和情绪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天江宇准备好资料,一早来到办公室等他,见从休息室里出来的人明显黯淡下来的肤色,不由得说道:“徐总,又没睡好?总这样不行。等会儿办完事,还是去医院看看,开点药吧。”
徐茂摇头:“我吃安眠药,醒来后总觉得脑子发木,没个三四个小时清醒不了。”
“那……看看中医,吃中药调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