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几天事情多,忙完了就好了。”徐茂整理好领带,端起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咖啡,一饮而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出发吧。”
江宇看着他的背影,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徐茂什么时候因为公司的事情睡不好过?但一和他提起他的心病,他就像鸵鸟一样立刻把头藏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钻牛角尖的人,怎么劝得住?
verdure在本市一所重点高校新设立专项奖学金和助学金,刚谈妥了所有细节,今天是正式签约的仪式。事关公司的形象,也为了表达出对教育的重视,和吸引优秀大学生前来工作的诚意,徐茂不得不竭尽全力打起精神,和校领导周旋之后,又十分耐心的回答学生代表的各种提问,好容易所有环节圆满结束,徐茂已经力倦神疲,一上车就靠上椅背,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低声道:“回公司。”
和领导废话,演讲,回答学生提问,说的话太多,嗓子都变哑了。江宇听得皱眉,扭头看着这位几乎陷进椅子里的老板:“徐总,刚刚吃午饭,你光顾着应酬,都没吃什么。先找家餐厅吧。”
徐茂摇头:“没胃口。”
江宇劝道:“两年前你就因为工作太拼命不好生吃东西,搞得胃出血,差点切掉半个胃。医生一直强调,你的饮食必须规律。你知道生病的苦,何况一进医院,牛鬼蛇神就都往外钻。你不是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现在是收尾阶段,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吗?”
他说的字字在理,徐茂虽然嘴里发苦不想吃东西,但还是听了他的意见,往窗外望了望,不由得皱起眉头。学校附近的餐厅人气极旺,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旁边的店铺依然挤满了人。
“人太多了,太吵。”
江宇知道他精神不好的时候极其厌烦嘈杂的环境,想了想,一拍手,对司机说了个地址,又向徐茂解释:“那里新开了一家日式拉面店,老板在日本拉面大师那里学了五年。我觉得味道很不错。你胃不舒服,吃汤面挺合适的。不算远,开车十分钟的样子。”
徐茂点了点头,合上眼睛养神,但却睡不着,数着秒熬时间。十来分钟的时间分外漫长,终于感觉到车停下来,司机却惊讶的说:“前面这是在搞什么?”
徐茂睁眼看过去,只见七八个男人正堵在一家店门口,挥舞着胳膊和拳头,不知道在搞什么,数米之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路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点。
江宇把车窗降下一半,外面的声音立刻清晰了许多,那些男人粗声粗气的叫嚷着“汉奸滚回你日本爸爸那里”“中国人吃日本东西就是卖国”,诸如此类的话。
徐茂皱起眉头,江宇疑惑道:“没听说最近日本搞事儿,怎么就刺激到愤青了呢……”话音未落,徐茂忽然开口,“棠棠?”
江宇定睛一看,被一个男人伸胳膊拦住,又惊又怒的那个女人,不是宋棠又是谁?
她说话一向温言软玉,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又被那些粗鲁男人的声音一混,根本不知道她具体说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听话,那男人立刻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人高高扬起手,面容狰狞,似是在威胁她什么。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江宇还没回过神,忽然听见司机轻呼一声“徐总”。他扭头一看,另一侧车门大打开,徐茂已经不在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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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一投入工作,就习惯性的废寝忘食。她中午和博物馆的实习生一起,随便吃了点面包牛奶垫肚子,然后继续给他们示范漆器修复的一些诀窍。
忙完手上的事,离开博物馆,她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三点钟。修复工作虽然动作不大,但极其耗神,面包牛奶的能量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打开点评搜索附近美食,循着导航走向评价最高的日式拉面馆。
这两天坂田先生外出采风的时候不慎感染风寒,他年纪大了,这一病就有些严重。宋棠担心他的身体,打电话过去问候,坂田夫妇喜欢她安静认真的个性,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
边说边走,拉面店近在眼前,谁知门口有一群二流子堵路吼着一些名为爱国实则捣乱的话。那些人嚷嚷的时候,眼珠子还不停的东转西转,宋棠本就长得精致,走了一段路微微发热,脸颊粉红,显得格外明艳,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如今的年轻人大多看过日剧,混混们立刻从她话语的尾音和语气里判断出她说的是日语。猥琐男对岛国的小电影极为热衷,一见到说日语的漂亮女人,眼神里瞬间充满了下流的意味。
正好坂田先生把话筒递给了坂田夫人,坂田夫人家庭美满,还保留几分少女的娇气,照顾病人是辛苦活,她难免在宋棠面前抱怨几句,因为和丈夫赌气的缘故,她故意和宋棠说起中文,宋棠也用中文劝慰她。
那些人听见她不带一丝口音的流利普通话,更加肆无忌惮——真的是日本女人,他们反而不敢胡来,顶多磨磨嘴皮子。
这群人闹出好大动静,宋棠想不注意到都难,她顿住脚,正犹豫是昂首挺胸直接进去吃东西,用行动表达对混混的鄙夷,还是明哲保身,避开锋芒,毕竟她在一群青壮年男人面前毫无体力优势,万一被找茬,吃亏的是她自己。可惜那些人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围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对着她的脸吐了口烟:“明明是中国人,说什么日本话?就这么想去舔日本男人……”
污言秽语,听得她耳朵“嗡”的一响,匆匆挂了电话,她昂起头,不卑不亢的说:“让开。”
“哟,卖国贼这么拽?”
那人越逼越近,烟臭气熏得她险些背过气。她实在难以忍耐,何况看他们这架势,退避只会让他们纠缠更紧,索性冷笑:“街对面就是地铁站,坐三号线在湖滨路下,日本领事馆就在那个地铁口附近,你们不如去那里表达意见。在人家拉面店面前耀武扬威,你们可真够出息的!”
被女人毫不留情的戳了面子,混混们恼羞成怒,见她想走,领头的那个叫道:“抓住她!不收拾一下这个贱货,老子今后爬着走!”
他手下的人马上拽住宋棠的手腕,他高高扬起胳膊:“赶紧认错,说不再当汉奸,再叫几声爷爷,要不然……”
宋棠咬紧牙,这一巴掌看来是逃不过了。她合上眼睛,等待痛楚落到脸上,但忽然听见拽住她的人一声怪叫,然后她被一股力气拖了过去。她惊愕的睁眼一看,抽了口气,以为自己神经过敏,产生了幻觉,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但还未叫出他的名字,徐茂已经把她往后一拽,沉声道:“退后,离我远点!”
宋棠重心不稳,被这股力气带得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就这么短的一刹那间,徐茂的拳头已经落在了那个领头人的胃部。那人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嘴巴大张,如同一只硕大的癞蛤-蟆。在他捂着肚子蹲下去时,徐茂已经顺手拽过想从后面偷袭的人,用他挡住了来自侧前方的攻击,再一脚把那人踢翻。
这几个混混只有一身蛮力气,何况寻衅滋事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人,本质上怂得要命,真论起血性,恐怕还不如宋棠这娇弱女人的十分之一。领头的捂着肚子在地上嚎,又折了两个喽啰,剩下的人已经胆寒,互相看看,有人还在骂脏话,但声音软得和面条似的,脚也在往后慢慢的挪。
领头的似是缓过气了,扭头嘶吼:“先撤!多带几个人来!”
马上有喽啰过来扶他,正欲开溜,徐茂皮笑肉不笑的扯住他衣领:“叫人,他们几个就够了,你留下,继续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