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你们暴露了很多。”戴炳成苦笑着摇头,“因为我。”
“这是值得的。”应决然正色道,并且坐直了身子,“所以我说,您也许就是那一位超级vip。您的重要之处就在于,您将成为我们的一员。也许朱照煦和张可松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试图将您无限期地冷藏起来。”
戴炳成笑笑,不置可否。
应决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现在摆在人类面前的有两条路。升天、移民。据说升天技术的开发比想象中还要迅速一些,再有一两年就完全成熟了。一些人想要永久摆脱身体的束缚,成为’灵‘那样的存在。而另外一些人对于那种形态感到畏惧——实际上这一类占大多数——他们是移民派。他们将希望寄托在那艘飞船上。”
应决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了,半边天空霞光万丈。但这个时候仍可在天空中看到两个淡淡的银色轮廓——一个属于月球,另一个属于人类移民工程天基站。
同为两个人造天体,一个属于业已消逝的文明,另一个则是走在十字路口上的文明。
应决然抬手指向天基站,说:“人类移民工程天基站,这是它现在的名字。但它并非一个空间站——再过几个月,核聚变发动机将安装完成。那时候它就更名了。更名为’无尽深空‘号。那将是一艘比五个燕京加起来还要大的飞船,可以承载将近一千万的人口。”
“我是移民派。所有的组织成员都是移民派。因为我们都不清楚在由’灵‘构成的社会里还需不需要我们珍视的那些东西,但我们清楚在火星的新家园上,那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在它竣工之后夺取它。由我们完全掌控那艘飞船——无论是李真还是朱照煦都不可能冒着损毁它的风险再试图将它夺回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能选择谈判。终止独裁是我们的底限。倘若他们视人类的整体利益如无物拒绝这样做。人们就会彻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将很快被推翻。而一旦他们答应了……”
应决然想了想,没有说下去。他只是转身看着戴炳成:“您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我只适合做一个将军。所以我迄今只为只是组织的最高负责人。”
“但我知道您可以。您将成为我们的统帅,您将带领我们走向最终胜利,您,将带领我们夺取无尽深空号。”
戴炳成坐在床边上若有所思地听完应决然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夺取无尽深空号……且暂不说能有多大的把握。但你以它要挟李真,是一样会背负骂名的——无论他答应不答应,其实你们做的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事情。当然,这是从民众的角度来看。”
“总有人要挨骂的。”应决然笑着说。“李真现在不怕被骂。我怕什么?”
戴炳成点点头。然后他又问:“关于那个灵。你说它每隔五天就从我们的头顶上经过……那么你们的计划有没有可能被泄露出去?”
“这几乎是一定的。但我们有应对的方法。”应决然解释道,“组织的构成很松散,上下级的统属关系并不严格——所以才发生了您被唤醒的这件事。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有人暴露。敌人也很难摸清我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因为每个人只知道一点点。窥管也不能知豹。”
“但话虽如此。可一旦有高层人士暴露——虽然灵只能随机抽取什么人的意识——比如我。那么将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我们就需要您。”应决然诚恳地看着戴炳成,“他们为了让您不再具备威胁力。剥夺了您的能力。但也恰恰因此,您成为了灵的盲点。他无法窥测您的思维,您将成为我们的神经中枢、最高统帅。”
“您可以下达任何命令,我们将无条件执行。”
“是的。如此,即便有人暴露,也不会泄露我们的真正计划。”戴炳成笑起来,意味深长,“但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我也有可能从李真那里分一杯羹。”
应决然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却说了另一件事:“冬眠者……并非只有您一个人。我的父亲也在冬眠。朱照煦解散内阁之后,对父亲执行了强制冬眠。但我现在不敢唤醒他……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他的身体没法儿再承受一次唤醒,哪怕在目前的医疗水平之下也不行。”
“父亲在冬眠之前只对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他说崔文涢将死于2030年5月22日。第二件事,他说,无论我将来打算做什么,您将带领我们走向最终胜利。”
“就在三个小时之前,第一件事被证实了。”
戴炳成从床边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惊愕的光芒:“应公……是先知?!”
“我不清楚。”应决然说,“但家父一辈子小心谨慎,从不敢轻易肯定什么。然而那最后两句话……即便是普(。)世公认的真理,他也不过是如此口气罢了。”
戴炳成沉默了,收起脸上的那种表情。如果说有一个人在他这一生当中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就是应公无疑了。倘若在四百多年前,他毫无疑问就是应公的“门生”,还是最亲近的那一种。现在得知那个人已经提前给自己的未来添上了一笔,戴炳成又慢慢坐回到床上,无比认真地思考起应决然所说的话来。
实际上他觉得应决然远比自己优秀。至少,将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组织完完全全地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这种事,他就不敢肯定自己做得出来。然而他原本打算以另外一种方式改善目前的局面,而非走上全面对抗的道路——哪怕他们的目标不在地面而是在那艘“无尽深空”号上,也同样是正面对抗。
无论是是帝国还是组织,似乎都在逼迫自己走上一条被选定的道路。如果说在两天之前他还有机会从这些纷争当中摆脱出来,那么到了此刻他就已经被深深地烙上某种印记了。
如果一切都已经注定……那么我还需要做些什么?他想,或许我们都变成了棋子。
只不过。棋子也仍然要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否则它还有可能成为一颗弃子,或者连被搁在棋盘上的资格都不会有。
“您可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应决然说,“另外,所有人都对于您昨晚的表现深感崇敬。很多人都知道您,很多人也愿意追随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朝阳完完全全地跃出了地平线,天边的云霞消失不见,只剩一轮红灿灿的烈阳。戴炳成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似乎想起什么事。
于是他换上摆在一旁桌上的衣服,试探着推了推门。门打开了,他看见外面的走廊。不过不再是那种狭长幽暗的走廊。而是拥有大理石墙面、红色地毯、高高吊顶的走廊。他走出去几步。地毯将脚步声吸收得干干净净。然而走廊那一头的某个男性青年——戴炳成怀疑他是穿着便服的精锐士兵——还是转过头,并且向他恭敬地微微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