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洛阳城的百姓来说,叶畅的胜利不算什么新闻,不胜才是新闻。
从回到洛阳开始,叶畅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好象就没有失败过。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胜利背后,隐藏着多少勾心斗角,更不会知道,了这些胜利,叶畅从何时就开始布局。
自然也不缺明眼人。
“叶公当真是神来之笔……将矿工募士卒,啧啧,若我是贼首,只怕也会被他这些手段弄得头昏眼花。”
大观园如今清静得紧,因战乱的缘故,几乎没有外地商人来此,而地书生关心着城外的战事,也宁可去一些小的更不起眼的地方。
因此,此时在大观园中交谈的,是杜甫与刘长卿。
此时的杜甫,已经名满天下,《民报》的影响力,在大唐独一无二,虽然杨国忠也试图办了几份报纸,想要操控舆论,可是他选择的人手能力与杜甫相比,颇有差距,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象叶畅那样全力支持报纸发展的决心
刘长卿的夸赞,没有让杜甫紧锁的眉头散开。
“子美,你这是担忧什么?袁瑛既擒,中原便无忧矣,只等朝廷一声令下,叶公便可督帅大军南下平乱了。待袁晁等贼首亦就擒之后,斩于京师,天下复归太平,指日可待”
杜甫看了看刘长卿,苦笑了一下。
“子美心中有事?”
杜甫心中确实有事,只不过,他在犹豫是不是将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刘长卿稍有些嘴大,其实并不是好的倾诉对象,杜甫更希望是对高适或者岑参这样的旧友,但这二位又都在边陲。
都在边陲……那么自己的疑惑,他们是不是也参与了?
在刘长卿再三催促下,杜甫终于开口了。
“刘公只见着叶公横扫叛军,却未曾见着叛军已经造成的伤害。我此次从长安至洛阳,沿途所见,实在惨然,虽不至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却也是一片萧条民生困窘几至绝境矣……叶公手中有老兵,又能招募矿工军,以他之能,早就能平定叛乱,百姓也早就可以回到太平。可是叶公却行动迟缓,令贼人肆虐百姓流留。此时迁失其所之百姓去辽东,叶公却甚是积极……”
“噤言”刘长卿又气又怒,从椅子上一跃而且,瞪着杜甫,口中都有些喘息。
杜甫低下头,脸上泛起苦笑,神情沧桑肃然。这间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寂,只有刘长卿沉重的呼吸之声。
杜甫的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指责。刘长卿最初以他只是身《民报》社长,特意来洛阳感受大战的氛围,好写出更好的文,却不曾想,他竟然是来指责叶畅的。
刘长卿虽然投身叶畅幕僚时间并不久,身体上的不适,也让他在现在的位置上并不是十分善长,可是他却做得非常开心。在叶畅幕下做事,拥有近乎完全的自主权,叶畅的规制度非常明显,而且有言在先,只要按照这些规制度,开开心心做事即可,没有在朝廷里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所以,刘长卿已经前自己的前途完完全全与叶畅绑在了一起。
“叶公忠心国,天日可鉴,他在沙场上奔波往复,在军营中绞尽脑汁,这一些,刘某都是亲眼所见他一片赤诚,可是有些人却不以赤诚待他,坐在这大观园中,指责他终究是简单——我想到叶公曾说过一句话,批评别人总是容易之事”
杜甫没抬起眉,有些固执地道:“他可以做得更好,让百姓少受些罪。”
“谁能比他做得更好”刘长卿怒极:“杜子美,你当初与叶公绝交,后来又依附于叶公,这等反复……”
杜甫不待他说完,起身就要走,然而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李冶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盘子,对着杜甫嫣然一笑。杜甫刚想告罪,李冶却道:“杜公何其急也,季兰闺阁女流,见识浅陋,听得二公争执,却也有一点微末所得,愿说与杜公听。”
“请赐教。”
“自天宝十一载以来,叶公大力招募百姓,移居辽东,而辽东如今富庶,不逊于京畿道,可百姓却仍不愿前往,故此辽东依旧地广人稀。某曾计算过,天宝十一载至天宝十三载三年,平均每年流入辽东的人口,只是区区十五万人。而如今,仅仅是一个月之间,在都畿、河南道登记,意欲前往辽东者,便已经有二十万人……”
袁瑛在都畿道与河南道的叛乱,让原就已经陷入困境之中的自耕农彻底破产绝望,他们要么加入到袁瑛的叛乱队伍之中,要么就逃到邻近郡县,在安东商会与其余商会设置的办事处前登记,领取一份赈济口粮的同时,还登记准备移民。杜甫正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猜测,叶畅在叛乱之初没有立刻动员镇压,的就是这些移民。
因此听了李冶之话,他的面色更加阴沉,一言不发。
来洛阳的途中,他可是写了几首反应百姓流离失所的诗歌。
“若是没有叶公,这二十万百姓,要么从贼,要么饿死,杜公承认不承认?”李冶这时问道。
“是……但是……”
“但是叶公若是早些平乱,他们就不会流离失所,杜公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那么叶公可能在洛阳呆一世么?叶公即使早日平定了袁瑛,只要朝廷当中奸人当道,只要他未能宰执天下,未能将政令行诸各道,平了袁瑛,还有张瑛、杜瑛,杜公承认不承认?”
杜甫不知从何说起。李冶这话,有些对朝廷的怨愤之意在里面,但何止李冶,就是杜甫自己,也不是对朝廷重用杨国忠而忽视叶畅心怀不满?
大唐江山从繁荣盛世,到现在的四面风起,根原因不在于叶畅,而在于朝廷,这是杜甫早就得出了的结论。他私下里自己设想时,也觉得李隆基必须退位,换一个更年富力强也能够给叶畅更多支持的皇帝。杨国忠必须去职,最好连他一党都全部被驱离朝廷中枢,赶到边境哪儿去屯田。而叶畅必须入朝宰相,并且要独相,要能权倾天下二十载……
如此,天下必大治
但是李隆基虽年老昏聩,却是恋栈不去,已经失去了在内政上的进取之心,也唯有边境上的成就,才让他会兴奋起来。而杨国忠,不但没有去意,更是在想方设法要将叶畅赶出朝堂,甚至恨不得要了叶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