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烟看着自己指头上包裹的厚厚纱布,念及叶若尘二十五岁才有了孩子,念及父亲和魏大人同朝为官,念及叶家这日子还要过……她终究还是将自己的一腔愤恨,强压下去。
“派人出首报官,惩办彩雯,找回库房失物。如果银号里的账目也有亏空,就给魏风荷一个机会,将亏空补上。二娘以为如何?”
二夫人见叶疏烟的神情,由委屈转为刚毅,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老爷若知道你今日的决定,必然会知道,烟儿长大了,能当家了……”
当家之难,难就难在要以家和为重,名声为重,平安为重。
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没人追究魏风荷的罪责,官府也会乐得清闲,草草结案。
告辞离开了明华厅,叶疏烟伫立在回廊上,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将所有的郁闷都吐出来。
她自己所受的委屈,可以不追究,但是魏风荷心计毒辣,终究是心腹之患。
尤其是在叶疏烟进宫后,不知二夫人能否镇得住她,能否保护好羡鱼、守住叶家的财产和家声。
只看这一次,二夫人能否在彩雯这件事上好好立威,让魏风荷有所忌惮。
见叶疏烟恨意难平,沐春心疼地道:“小姐,二夫人是疼惜你的。只是男尊女卑,子嗣为重,她不得不这么做。将来小姐若然能在宫里占据一席高位,那么情势就会翻转,到时候,才是魏风荷真正失势、连魏家都要看叶家人脸色的时候。”
叶疏烟听着这番话,望着晚霞染红的天空,握紧了双拳。
她答应入宫,为的只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做一个名垂青史的杰出女官。
那种为了一个男人的宠幸、在后宫中明争暗斗的日子,并非她想要的。
她也从没有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叶家的荣辱兴衰联系起来。
只觉得父亲在朝为官,哥哥也前途无量,她一个女孩子,既然无需承担太多,那就过得随性快乐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就好。
对远在京城的那个父亲,叶疏烟没有什么印象,而且都来自二夫人和羡鱼的描述。
那模糊的印象,让她完全不清楚父亲的想法。
可沐春的话,却无疑让叶疏烟明白,也许,她在宫中占据一席高位,才是父亲意欲让她进宫的真正目的。
不仅仅是为了压制纪楚翘,也是为了叶家的兴盛。
意识到父亲可能会逼她为妃,她更加迫切想要入宫,完成她成为女官的理想。
那种迫切,就像是拿到了通知书的学生,迫不及待盼着开学的那天,想要离开家人的控制,走进大学的校园,感受自由的氛围,看看自己以后生活学习的环境、认识更多的朋友一样。
进了宫,她的人生便真正展开,到时候,叶臻的意愿便不重要,一切都由她自己掌握。
在那四方城中,总有她的一片广阔天地。
……
酷暑,在七月下旬的时候,已热到了极点。禁婚令也在此时颁布下来。
州衙中负责初步筛选的官吏,第一时间就将叶疏烟的名字记入了进献秀女的名册之中,并派人来叶家道喜。
立秋那天,忽然刮了一天的风,直刮得后花园和清微苑的树叶都落了厚厚一层。
风吹来了一场缠绵细雨,淅淅沥沥直下了两天两夜。
羡鱼知道叶疏烟很快就要进宫,分外不舍,这两日都呆在清微苑,与叶疏烟同吃同住,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生怕叶疏烟进宫之后,就说不成了。
他一个男孩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免落了几回泪。
“姐姐……你生得这样好看,皇上一定会很喜欢的,他会保护你,用不着怕!”
明明是他在哭,反倒安慰起叶疏烟来。
明明是他在怕,却用细细的手臂搂住了叶疏烟的脖子,拍着她的背。
叶疏烟将他的手塞回被窝,将被角掖好,笑刮他的鼻尖:“你这么小,能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难看了?再说,皇上要爱护的是天下黎民,不止我一个。好了,别胡说啦,快睡吧……”
芭蕉叶在风雨中摇曳着,响雷时,狰狞地映照在窗纸上,扰得叶疏烟睡意全消。
一层秋雨一层凉,立秋之后,中秋便不远了,那正是选秀之期。
二夫人和沐春二人张罗了叶疏烟进宫所需的一些东西,更多的,还是准备好了足够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