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的时候,一辆宽阔的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外。
羡鱼哭闹着,拽住叶疏烟的衣角不放。可他又能怎样?留不住叶疏烟,也不能和她一起入京。
二夫人含泪将羡鱼抱住:“鱼儿,你怎的这样不懂事……姐姐已是皇家的人,咱们得盼着她一路通达,平步青云。这样的好日子,不能哭……”
羡鱼抽噎着顿住了哭声,放开了叶疏烟的衣袖。
叶疏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总有再见的一天,只要鱼儿快些长大……”
沐春提了箱笼,扶着叶疏烟上了马车。车马辚辚,羡鱼的嘶声呼喊、二夫人的柔声安慰,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沐春坚持要送叶疏烟,但也只能送到州衙外。
叶若尘早早等在了那里,看到叶疏烟下了马车,微笑着接住沐春拿下来的所有行李。
沐春交了行李,拉住了叶疏烟的手,哽咽地道:“小姐,沐春不能再侍奉小姐左右了……这世上人心难测,你要处处小心。”
叶疏烟投入了沐春的怀里,轻声道:“沐姨,你这一生,为我娘和我做的已经太多,往后也该享福了。烟儿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该说的,该交代的,这些日子,都似乎已经交代完了,可是沐春还是不放心。
叶疏烟就像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宫中人心诡谲,她就是交代的再多,也不能放心的。
叶疏烟侧头靠在沐春的肩膀,看到她藏不住的白发,一阵心酸。
叶若尘在一旁提醒,该进衙门里去了。
叶疏烟这才放开了沐春,叫她乘刚才的马车回叶府去。
沐春点头答应,却让马车先走,她则躲在了州衙门前的大柳树旁。
看着叶疏烟迈步走进衙门里,沐春忍着没有流泪。
大夫人死的时候,她已经哭伤了眼睛,现在还不到四十岁,看东西就已经模糊不清。只是平日瞒着叶疏烟,没有让她发觉。
现在她不肯再哭,不想让泪水模糊了眼睛,她只想多看看那从襁褓中带大的小姐,哪怕是她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的虚影。叶疏烟看着自己指头上包裹的厚厚纱布,念及叶若尘二十五岁才有了孩子,念及父亲和魏大人同朝为官,念及叶家这日子还要过……她终究还是将自己的一腔愤恨,强压下去。
“派人出首报官,惩办彩雯,找回库房失物。如果银号里的账目也有亏空,就给魏风荷一个机会,将亏空补上。二娘以为如何?”
二夫人见叶疏烟的神情,由委屈转为刚毅,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老爷若知道你今日的决定,必然会知道,烟儿长大了,能当家了……”
当家之难,难就难在要以家和为重,名声为重,平安为重。
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没人追究魏风荷的罪责,官府也会乐得清闲,草草结案。
告辞离开了明华厅,叶疏烟伫立在回廊上,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将所有的郁闷都吐出来。
她自己所受的委屈,可以不追究,但是魏风荷心计毒辣,终究是心腹之患。
尤其是在叶疏烟进宫后,不知二夫人能否镇得住她,能否保护好羡鱼、守住叶家的财产和家声。
只看这一次,二夫人能否在彩雯这件事上好好立威,让魏风荷有所忌惮。
见叶疏烟恨意难平,沐春心疼地道:“小姐,二夫人是疼惜你的。只是男尊女卑,子嗣为重,她不得不这么做。将来小姐若然能在宫里占据一席高位,那么情势就会翻转,到时候,才是魏风荷真正失势、连魏家都要看叶家人脸色的时候。”
叶疏烟听着这番话,望着晚霞染红的天空,握紧了双拳。
她答应入宫,为的只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做一个名垂青史的杰出女官。
那种为了一个男人的宠幸、在后宫中明争暗斗的日子,并非她想要的。
她也从没有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叶家的荣辱兴衰联系起来。
只觉得父亲在朝为官,哥哥也前途无量,她一个女孩子,既然无需承担太多,那就过得随性快乐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就好。
对远在京城的那个父亲,叶疏烟没有什么印象,而且都来自二夫人和羡鱼的描述。
那模糊的印象,让她完全不清楚父亲的想法。
可沐春的话,却无疑让叶疏烟明白,也许,她在宫中占据一席高位,才是父亲意欲让她进宫的真正目的。
不仅仅是为了压制纪楚翘,也是为了叶家的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