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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1页）

上下打量着穿戴一新的郭国，裴伟顺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军用手表，朝着一脸不自在模样的郭国递了过去：“再把这个戴上！”

伸手拉扯着自己身上的那几件三班老兵贡献出来的、压箱底的便装，郭国很是别扭地拧着脖子，一迭声地朝着裴伟摇头应道：“班长，这就够好的了！我身上穿着的这些衣服……要不，我还是穿自己的便装吧？”

笑嘻嘻地指了指郭国那敞开了门的个人物品柜，裴伟应声说道：“就你从家里带过来的那两件便装？你也不看看你到了部队之后，这个头、块头都长了多少？原本能盖住脚面的裤子，现在朝上提一下就能看见小腿。衣裳就更不用说了，一抬胳膊就能崩了胳肢窝里的缝线。穿成这样外出，叫其他连队的兵看了，咱们大功一连的脸朝哪儿搁？我三班的面子朝哪儿放？甭说了，就穿这些，再把这手表给戴上！”

看着裴伟递到了自己面前的那块军用手表，郭国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班长，这个真不用……我听老兵们说了，这是你去年得了突击英雄团五十公里奔袭考核第三名的奖品……”

眼睛微微一瞪，裴伟一把抓过了郭国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那块军用手表戴在了郭国的手腕上：“你个新兵蛋子，哪儿这么多废话！让你戴上就戴上，要不你怎么知道回来销假的时间？记住了，哪怕是换了便装、离开了营区，也还是该有个当兵的样子！那些有的没的、不该做的事儿，你可千万别碰！”

“班长，这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的！还有……班里的老兵们，要我给捎点啥回来不？”

“这就不用了！你踏实着休一天假，按时回来就成！出入营区的通行证拿好了吧？”

伸手拍了拍衣兜，郭国忙不迭地冲着裴伟点了点头：“带好了！”

“行了，那走吧！营区门口就有去县城的班车，二十分钟一班，也挺方便的……”

与裴伟精心替郭国准备外出便装截然不同，郭怒倒是异常清闲地坐在马扎上，上下打量着换上了一身牛仔服的莫玺摇头晃脑地匝吧着嘴：“这四九城出来的孩子就是会捯饬！简简单单一套衣裳朝着身上披挂起来，怎么瞧都顺眼！这要是没来当兵，说不定你还能去混个杂志模特什么的活路？”

朝着郭怒呲牙一笑，莫玺顺手从个人物品柜里抓出了一把钞票，胡乱塞进了牛仔服兜里：“这还真叫班长您说着了！念高中的时候，我还真参加过学生会的活动，当过几回招贴海报上的模特！班长，那我这就出发了？”

抬手将出入营区的通行证递给了摩西，郭怒懒洋洋地站起了身子：“你小子是个聪明人，该守的规矩你都明白，我就不废那么多唾沫星子跟你掰扯了！记住了——准时回来销假！走吧！”

干脆地答应一声，莫玺拔腿出了四班宿舍大门，沿着营区整洁的大路朝营区大门口走去。可说来也怪，哪怕是换上了一身便装，莫玺走路的时候依旧是保持着标准的齐步动作。哪怕是莫玺拧着劲头让自己放松下来，可走不几步，却又回复了标准的抬腿摆臂动作……

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莫玺索性不去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全然放松不下来，只是大步走到了营区门**验了出入证件后，站到了车站站牌旁。也都还没等莫玺站定脚步，身后已经传来了郭国的话语声：“莫玺，你们班外出的名额给了你？”

抬眼看了看站在站牌下的那些穿着便装的精壮汉子，莫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咱们班，是咱们连里这周的两个外出名额，就给了咱们俩！其他的……好像全是老兵？”

转动着脑袋四下看了看，郭国赞同地点头应道：“还真是！只有咱们连外出的是今年的新兵，其他的全是……嗯？那是……董骠骑？”

诧异地看着正朝着站牌走过来的董骠骑，莫玺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真是！咱们俩出来，应该是你我的班长看着前两天打狼的那件事，给咱们一个小小的奖励！这董骠骑……他怎么也冒出来了？”

也都没等郭国再次开口说话，一辆很有些灰头土脸的大巴，已经从远处风驰电掣地冲到了站牌前。伴随着那辆大巴上的折叠门吱嘎作响地敞开，一个生得很有些干瘦、且只有一条胳膊的中年男人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扯着有些沙哑的嗓门吆喝起来：“五块一个，自备零钱！要上车的快点，今天还得再跑两趟，耽误不起功夫啊！”

似乎是与那只有一条胳膊的中年男人很是熟悉，等候着班车的老兵们顿时哄笑起来：“黄老兵，你这揽客的词儿多少年没改过了？”

“黄老兵，家里都还好吧？嫂子今天没打你吧？”

“黄老兵，这是我们连长让我捎给你的一些书、还有些衣服，还是给你搁行李箱里面去？”

很是豪爽地挥舞着仅剩的一条胳膊，被叫做黄老兵的中年人老实不客气地从车里拽过了个很有些陈旧的木头箱子：“自己把钱朝着里头扔，老子可不耐烦一个个收钱！都快着点啊……上车自己找座儿，老子可不伺候你们这帮新兵蛋子！”

很是纳闷地看着不少穿着便装的老兵，将一张甚至是几张大面额钞票塞进了那个陈旧的木头箱子里，手里捏着些零钱的郭国诧异地扭头看向了莫玺：“莫玺，这是……啥意思？”

微微摇了摇头，同样捏着些零钱的莫玺不露痕迹地退后了几步，转头朝着那正在将一些捆扎好的书籍、衣服朝行李箱中摆放的老兵走去：“老兵，我给您搭把手……”

像是对莫玺的动作并不感到诧异，那正在朝着行李箱里摆放着书籍和衣服的老兵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站直了腰身：“都摆仔细些——也不用你开口问，是想知道黄老兵的事儿吧？”

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莫玺一边将一捆明显有些陈旧的书籍搁进了行李箱中，一边笑嘻嘻地开口说道：“班长，您是怎么看出来我……”

依旧是没等莫玺把话说完，那站在行李箱旁的老兵已经笑着开了口：“黄老兵的就是咱们突击英雄团退下去的，资历都快要比咱们现在的团长老了。当年在汽车连，黄老兵也算得上是技术上的一把好手，多少地方汽修厂的老板扛着钱过来求黄老兵退伍后去他们那儿的。可后来为了救个新兵，黄老兵一条胳膊生生给碾烂了，那些汽修厂的老板立刻就没了人影。”

“黄老兵从小就是个孤儿，家里那些亲戚也操蛋。当时看着黄老兵回去之后，怕也是没了好日子过。团里就想了想法子，让黄老兵留在了部队附近的县城，自己开了个小农机修理厂。那个被黄老兵救下来的新兵也算是明白知恩图报，退伍后也留下来了，拿退伍费和大家凑的一些钱买了个大客车，专门跑咱们团到县城的这条线。”

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莫玺却又指着行李箱里那些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和衣服说道：“老兵，那这些东西……。”

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大面额钞票，那名老兵熟练地伸手关上了行李箱舱盖：“黄老兵跑的这条路向尽头有个村子，那村子里有些孩子生活条件算不得太好。虽说有个村办的小学校，能让孩子们认几个字，可课外书籍就根本没有！这不是……各个连的干部、战士，只要有机会就会想法子弄来一些旧的课外书，给黄老兵带回他们那村子。还有着衣服也是，给那些孩子们改改就能穿！”

“老兵，咱们给孩子们送衣服和书籍我明白，可你们朝着那木头箱子里塞钱……”

“黄老兵一直琢磨着给那个村办学校盖个新校舍，也免得孩子们冬天、夏天难过。可就凭着他开着的那小农机修理厂赚的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这事情办成。这不是……黄老兵是从咱们突击英雄团出去的，战友有事、兄弟有难，咱们能伸手就伸手吧！反正这事情是大家伙各自量力而为，不强求不摊派。兜里富余的多拿几个，手头紧张的不给也成，大家凭着自己心思来吧！”

眼看着不少老兵将手中面额不等的钞票塞进了那个陈旧的木箱中，莫玺犹豫片刻，方才走到了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郭国身边：“大概问明白了，这就是突击英雄团退伍的老兵在做好事、筹钱给孩子们盖个教室！能伸手帮一把就帮一把，反正这事儿不强求，你自己看着办吧？”

毫不犹疑地伸手从兜里摸出了几张大面额钞票，郭国用力点了点头：“这就跟我老家修路的时候一样，有钱的给几个，有粮食的挑一担，啥都没有的就扛着铁钎锤子卖把子力气！心气、力气朝着一处使，就没有个不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