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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侠士荒山遭恶寇(第2页)

这一来,群盗的暗器已是毫无用处,只能与她硬斗。夏凌霜步法轻灵,剑招迅捷,左边一兜,右面一绕,在群盗中穿来插去,宛如彩蝶穿花,每发一剑,便有一个强盗“哎哟”一声,兵器脱手。原来她用的是一套非常古怪的剑法,只是剑尖轻轻一点,便刺中对方的手腕,伤倒不重,但手中的兵器,却是再难掌握。使大斫刀的那个强盗大怒,抡刀向她猛劈,想把她的长剑磕飞,这人武功较高,夏凌霜一点没有点中,忽地柳腰一弯,剑锋向左斜方疾削,这强盗为了避她刚才刺腕那凌厉的一招,脚步也正好向左斜方踏出,就像凑上去碰她的剑锋似的,但听得“刷”的一声,剑锋削过,登时削去了他一片膝盖,那强盗一声惨呼,倒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滚下山坡。那些未受伤的强盗,见她的剑法如此厉害,四散奔逃。

石家兄弟早已换过兵刃,见势不妙,只好不顾身份,左右夹攻。夏凌霜正在杀得兴起,信手一招“玄鸟划砂”,剑锋自左而右,横削两人手腕,哪知这两兄弟的阴阳刀法配合极妙,双刀合成一个圆弧,把夏凌霜这一招化解开去,双刀倏合倏分,仍然从左右两方攻到。

段珪璋道:“摩勒,你去助她一臂之力。”这时群盗已散了十之八九,纵有暗器打来,段珪璋有宝剑防身,也尽可防守得了。铁摩勒挨打了半天,一口闷气正自无处发泄,听得段珪璋吩咐,立即跳下驴车,挥刀攻敌。他虽然受了两三处伤,都非要害,宝刀砍出,虎虎风生。

石家兄弟本来就不是夏凌霜的对手,不过,要是铁摩勒不来的话,他们还可以支持一些时候,如今铁摩勒一来,所用的又是南霁云那柄宝刀,这两兄弟焉能抵挡,不过五招,但听得“当”的一声,石一虎手中的单刀先给铁摩勒的宝刀削断,石一龙知道今日难以讨好,拉了兄弟便跑,铁摩勒还要追上去再斫一刀,夏凌霜笑劝他道:“穷寇莫追,小兄弟你就饶了他们吧!”收回长剑,眼光移转到南霁云和那少年身上。

南霁云和那少年强盗正在斗到最吃紧的时候。自从夏凌霜出现之后,那少年显得非常焦躁,连使险招,南霁云久经阵仗,对敌的经验自是比那少年丰富得多,对方冒险急攻,正合他的心意,他脚踏五门八卦方位,使出一套游身断门刀法,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步步退守,实则已是把那少年的攻势完全封住,刀锋所指,无一不是那少年的要害之处,威力暗藏,只要找到时机,立即便可以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待到夏凌霜将群盗驱散,那少年更是神色大变,猛地喝声:“我与你拼了!”铁扇一挥,瞬息之间,连袭南霁云七处大穴,南霁云纵声笑道:“来得好!”刀光疾闪,一口朴刀,也就在这瞬息之间,竟似化作了数十百口明晃晃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向那少年斫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夏凌霜飞奔上去,连忙叫道:“南大侠,住、住……”“住手”二字刚刚出口,只听得“刷”的一声,南霁云刀锋划过,已在那少年的肩头上拉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这还幸亏是南霁云听得夏凌霜的叫声,朴刀及时收回,要不然早已斫碎了他的琵琶软骨!要知南霁云恨这少年强盗太过凶狠,这一刀本来是有意将他斫成残废的!

南霁云虽然大获全胜,心里也暗暗叫了一声:“侥幸!”他打败这少年只用了五十一招,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心中想道:“倘非他心神不宁,暴躁走险,自乱章法的话,只怕在百招之内,我还未必准定能够赢他!”

那少年托地跳出圈子,满面通红,忽地抱扇一揖,叫道:“好刀法,承教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这几句话听来是向南霁云说的,但说到“后会有期”那四个字,双眼却向夏凌霜一溜,夏凌霜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话却没有说出来,那少年强盗已是如飞走了。夏凌霜脸上现出一派迷惘的神情!

南霁云将朴刀交还给铁摩勒,换回自己那把宝刀,然后向夏凌霜谢道:“多谢姑娘帮忙。”铁摩勒满腹狐疑,问道:“夏姑娘可是认识那贼子的么?”夏凌霜的脸蛋刷的一下泛出桃红,讷讷说道:“曾经见过一面,算不得是怎样认识。”南霁云也在疑心,但见她如此,却不好再问下去。

三人回到驴车,段珪璋早已在那儿等待,一见便道:“这位可是夏姑娘么?”

夏凌霜应了一声,便恭恭敬敬的向段珪璋裣衽施礼,说道:“侄女向段伯伯请安。”段珪璋越看越觉得她像当年的白马女侠冷雪梅,又听她这样称呼,心中已无疑义,便直率问道:“令堂可是姓冷,芳名雪梅二字?”夏凌霜道了一个“是”字,随即笑道:“人人都说我似母亲,段伯伯果然看出来了。”

段珪璋迟疑半晌,方再问道:“还未曾问候令尊?”夏凌霜道:“先君卢龙夏氏,名讳上声下涛,在我出生的时候,早已过世了。”

段珪璋甚为纳罕,心中想道:“当年他们结婚之夕,夏声涛刚进洞房,便遭非命,却怎的生出了这个女儿?他们二人乃是光明磊落的男女侠客,若说婚前便有私情,似乎难以置信。”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夏凌霜在谈到她过世的父亲的时候,并没有显得特别的悲伤,要是她知道父亲当年的惨死,决不会如此冷静,见了自己的面,也决不会不央求自己给她报仇。“难道冷雪梅竟未曾告诉女儿?她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要瞒住她呢?”段珪璋越想越觉得奇怪。

夏凌霜见段珪璋神色有疑,也是有点奇怪,正想说话,段珪璋又再问道:“令堂现在安居何处?”夏凌霜踌躇好久,尚未答话,段珪璋道:“我和令尊令堂当年常在一起,是很要好的朋友。”夏凌霜道:“我妈也曾对我说过和段伯伯的交情,但她说她隐居多年,已不想再见以前的朋友,她托我向段伯伯问好,并请段伯伯原谅。”段珪璋听了这话,大出意外,更觉惊疑。心道:“怎么雪梅连我都不愿意见了呢?难道她遭了那次惨祸,竟然万念皆灰,连丈夫的冤仇都不想报了?”

段珪璋不便再问她的母亲,顿了一顿,绕个弯儿再问她道:“听说你要杀西岳神龙皇甫嵩,不知是为了何事?”夏凌霜道:“我母亲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叫我为江湖除害。”说来说去,和她那晚答复南霁云的话大致相同,却并没有涉及自家的事。段珪璋想了一想,说道:“你母亲说的不错,这皇甫嵩是个坏人,为江湖除害,这也是我辈侠义道所应为,但那皇甫嵩武功高强,你单身一人,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若有要我效劳之处,我可以帮你的忙。只是我目前还有一件事待办,你不如和我们一道到窦家寨去,待我养好了伤,办了那件事后,再与你去找皇甫嵩如何?”

夏凌霜道:“多谢伯伯好意,只是家母吩咐,叫我最好独力除他,不必假手旁人。段伯伯,你要办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卢夫人正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于你。”

段珪璋吃了一惊,道:“你那晚果然是到安禄山的府邸去了?”夏凌霜微笑道:“不,我是到薛嵩家里去。薛嵩这贼子垂涎卢夫人的美色,早已向安禄山讨了她了。”段珪璋这一气非同小可,“啪”的一掌,击得车把手开了一道裂缝,骂道:“岂有此理!我不给史大哥大嫂出这口气,誓不为人!”愤火过后,又担忧道:“我那史大嫂是知书识礼的名门淑女,怎生受得了这等侮辱?”夏凌霜道:“段伯伯不用担忧,我那蝶姨早已识破薛嵩不怀好意,因此自毁颜容,虽然陷身魔窟,却可以保全名节。”当下将当晚的所见所闻,说与段、南、铁等三人知道,三人尽皆嗟叹,南霁云翘起拇指赞道:“这对夫妻高风亮节,的确令人仰慕!”

段珪璋道:“夏姑娘,你刚才称呼卢夫人做什么?”夏凌霜道:“我妈是她的表姐,她闺名有个‘蝶’字,所以我称呼她做蝶姨。”段珪璋道:“原来你们是亲戚,这我倒还未曾知道。”歇了一歇,再问道:“这么说,你是奉了母亲之命,前来救她的了。”夏凌霜道:“不,我母亲僻处荒村,久已断绝外间消息。是她叫我寻访蝶姨,我到过你和史进士所住的那条村子,经过了许多曲折,这才探听到的。我见了她之后,确是想把她救出去,可是她不肯答应!”段珪璋怔了一怔,问道:“怎么,她不肯出去?”夏凌霜道:“是呀,我怎么劝也劝她不动!”铁摩勒大惑不懈,喃喃说道:“这,这她可是太糊涂了!”段珪璋双眉一轩,道:“我那史大嫂是女中豪杰,她下了这个决心,其中定有道理!她还有什么话要你对我说的?”

夏凌霜道:“她提到你和她两家的儿女亲事,她说她现在处境如斯,后事难料,令郎长成之后,若是另有合适人家,尽可自行婚配。”段珪璋叹道:“她处境如斯,还为我的儿子着想,真是难得。不管她母女将来如何,这门亲事,我是决不更改的了!”随即又对夏凌霜说道:“要是你没有旁的事情,就和我们一道走吧。天色将晚,咱们应该起程了,免得错过宿头。”

夏凌霜踌躇片刻,眼珠一转,低声说道:“多谢伯伯好意,不过我还有一点旁的事情,反正窦家离此不过二百里,过几天我再去拜候你。”夏凌霜如此说,段珪璋不便再邀,当下两家分道扬镳,段珪璋目送她跨上骏马,绝尘而去,想起以前与她父母相处的日子,心中无限感伤。

南霁云驾御驴车,兼程赶路,两天之后,便到了幽州境内的飞虎山下,窦氏昆仲五人号称“窦家五虎”,这飞虎山山形险峻,又切合他们兄弟的绰号,故此他们将窦家寨建在飞虎山中。

段珪璋在路上每天服食三粒药丸,至此恰好是第七天,身体果然完全复原,功力比起未受伤的时候,甚至还有少少增益,段珪璋只道南霁云给他的药丸乃是磨镜老人的秘制灵丹,却不知是那西岳神龙皇甫嵩所赠。

这一行人进入山口,大寨主窦令侃早已得知消息,亲自出迎,一见面便哈哈笑道:“你这窦家娇客(古人称女婿为“娇客”)如今真变成了‘稀客’了,好容易才请得你来!一去十年,也不给我们捎个信儿!”

段珪璋这次来助窦家争霸绿林,本非心愿,但至此也不得不与舅兄客套几句,道歉赔罪之后,便问及那次他们窦家五虎与精精儿争斗的事情,窦令侃伸出左手笑道:“还好我的指头尚未完全削掉,不过也算得是栽到了家啦!”原来他左手两根指头已给精精儿削去,段珪璋看了,不禁凛然。

窦令符又道:“你来得正好,王伯通与精精儿给我的期限,只有四天就到期了。线妹等你正等得心焦,还担心你在途中出事呢!”段珪璋笑道:“途中的确是曾经出事,幸亏有南八兄护送,要不然只怕我想与精精儿比剑,也没有机会了。”当下给两人介绍,窦令符这才知道与他同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南霁云,当真是喜出望外,说道:“有了你们夫妇,再加上南大侠帮忙,咱们可以不必惧怕那精精儿了。”南霁云微笑道:“我是来看热闹的,算不得数。”

说话之间,不觉已来到大寨的聚义厅,窦家几兄弟和窦线娘都已聚集在那儿,段珪璋历尽艰危,九死一生,虽是别来不够一月,便与妻子重逢,却已宛如隔世。窦线娘听得史逸如惨死,卢夫人母女都未曾救得出来,不禁眼泪双流。窦令侃道:“你们先帮我这个忙,待打赢了精精儿之后,咱们再一同去找那安禄山和薛嵩算账。今日咱们家人团聚,可不许再提这些伤心事了!”

窦令符问道:“妹丈,你们在途中遇到强徒截劫,其中可有一位少年盗魁,是用折铁扇点穴的?”段珪璋诧道:“你怎么知道?”

窦令符笑道:“我们在路上也碰上了,这小子好不厉害,要不是有六妹在旁,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呢!”段珪璋带着既是责备又是怜惜的眼光,望了妻子一眼,意思是说:“你刚在产后,怎不顾惜身子,就与强人动手了呢?”当然他也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之下,窦线娘非出手不行,但他对妻子关切的情怀,仍是禁不住自然流露。

窦令符哈哈笑道:“六妹,你丈夫如此疼你,怪不得你几乎忘记了娘家了。”回过头来对段珪璋道:“妹丈,你不用担忧,她并没有和敌人过招动手,甚至连一步也没有离开驴车,只凭着一把弹弓,就把强人都打退了!那少年盗魁也真凶悍,连中三弹,这才退下!”窦线娘的神弹绝技,在她结婚之后,从未曾对敌用过,连段珪璋也未深知,这时听了,又惊又喜。窦令侃也笑道:“爹爹当年偏心,把他最拿手的玩艺,都传给了六妹,她是窦家的凤凰,我们五只猛虎加起来,还比不上一只凤凰呢?”窦线娘撅着嘴儿道:“哥哥,你又拿我开玩笑了,你的三十六路混元牌法,我就没有学会。”窦令侃笑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变成了咱们兄妹互相夸赞了,岂不叫外人笑脱大牙。”南霁云道:“那少年盗魁确是了得,段嫂子令他连吃了三枚弹子,我也佩服得紧!”

众人都夸赞窦线娘的神弹绝技,窦线娘却并没有现出欢喜的神情,反而眉宇之间,似有重忧,众人都道她是故作谦虚,只有段珪璋深知妻子绝不是矫柔造作的人,也察觉到她藏有隐忧,只不知她忧的是什么事情,心里忐忑不安。

窦令符道:“你们可知道这少年盗魁是什么人?我前两天才查探出来。”段珪璋道:“可是王伯通的手下?”窦令符道:“不仅是他的手下,还正是他的儿子呢!”窦令侃道:“王伯通仅有一子一女,听说从小他父亲就遣他们另投名师习艺,儿子是最近才回来的。”段珪璋听了,又多一层担忧,那少年已是如此了得,他师父当然更是非常人物,这两家争斗,只怕牵连愈广,将来不知如何收拾,自己卷入了这场纠纷,也不知如何方能脱身了。

接风酒过后,段珪璋夫妇回到自己房中,窦线娘叹口气道:“璋哥,你这次来相助我的哥哥,我是感激的很,只怕,只怕我连累了你……”段珪璋道:“最初我本不想来,但现在是我自己允诺了你哥哥的,不关你的事。你我夫妻,何出此言?”窦线娘低声说道:“你且先看这一封信!”段珪璋抽出信笺,上面寥寥几行,大意是说为了顾全段珪璋的声名,请窦线娘劝她丈夫不要趁这趟浑水(黑道术语,即不要卷入纠纷之意),免得两败俱伤。信后面没有署名。段珪璋沉着了气问道:“这封信是怎么来的?”窦线娘道:“大约是昨晚三更时分送来的,那时我正睡得朦胧,猛听得房中声响,跳了起来,敌人的踪迹已经没了,在枕头旁边发现了这封信,你再看,反面还有字。”段珪璋反过信纸一看,果然还有两行字迹,写得十分潦草,似是临时加上去的,写的是:“取去玉钗,聊作示警,尊夫明日可到,为祸为福,幸贤伉俪善自处之。”

段珪璋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你失去了那股玉钗么?”窦线娘道:“不是那股作为信物的龙钗,是我头上插着的一根玉钗。”段珪璋吁了口气,道:“还好,要是失了那股龙钗,就对不住史大哥了。这事情,你的哥哥知道了么?”窦线娘道:“我还没有告诉他们。他们盼望你来,有如大旱之望云霓,要是他们知道此事,定然甚是为难,不知是留你好,还是不留你好了。”歇了一歇,再道:“这信上说你今日可到,我当时是半信半疑。所以,我索性等你到了,再和你商量个主意,暂时不作声张。珪璋,你看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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