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珪璋毅然说道:“咱们夫妻岂是受人威吓的人,我本来不大愿意理这种黑道上的纷争的,但有了这封信,我倒决意要在你们的窦家寨留下来,斗一斗什么精精儿、空空儿了!”
窦线娘道:“不错,我瞧这封信九成是空空儿送来的。听说他是精精儿的师兄,神偷绝技,天下无双。”段珪璋道:“我也听过他的一些事迹,从这件事情看来,果然是身手不凡。但咱们也不用惧怕他,多加一点小心便是。”窦线娘有丈夫壮胆,柔声笑道:“有你在我身边,再厉害的敌人我也不会害怕了。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呢,你去瞧瞧他吧。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今天刚好是咱们孩子的满月。”
窦线娘这间房和邻房相通,窦令侃拨了两个丫鬟一个奶妈给她,为她照料婴儿,就宿在邻房。段珪璋走过去看,孩子正在熟睡,窦线娘道:“这孩子骨骼还算硬朗,一个月来,丝毫没有病痛。不知他的小媳妇儿长得如何?”两夫妻想起了史家母女,不觉黯然神伤。
这一晚段珪璋和他的妻子互诉别离后的种种经过,不知不觉已是五更时分,忽听得“呼”的一声,一道白光从窗口飞进来!
段珪璋夫妇早有防备,就在这白光一闪之间,窦线娘的一把梅花针也撒了出去,段珪璋宝剑一挥,以剑光护体,紧接着窜出窗外,掠上瓦背。
窦线娘在暗器上有极高深的造诣,尤其以梅花针刺穴和金弓神弹,堪称两项绝技,岂料这一把梅花针发出,竟然毫无声息,显然并没有一枚刺中敌人!
段珪璋掠上瓦背,抬头一望,但见繁星点点,明月在天,整个山寨都好似在沉睡一般,只有前山隐约传来几声打更的梆子声响,远远近近,目力所及,哪里还能发现敌人的踪迹?
段珪璋气纳丹田,运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将声音送出去道:“有胆前来,何以无胆相见?”过了片刻,只听得远远有个声音,好像是给夜风吹来似的,“嘿、嘿、嘿!”的冷笑几声,接着说道:“何必忙在一时?”声音极为轻微,但却极为清亮,人影仍然不见,段珪璋听声测远,估量这声音最少是发自三里之外!这人早已是离开山寨了!
段珪璋一回头,窦线娘这时亦已掠上瓦背,正在他的背后,段珪璋苦笑道:“追不上了,这人的轻功远在你我之上!”窦线娘道:“这人不只轻功超妙,你再瞧瞧!”段珪璋道:“怎么?”窦线娘道:“你瞧,在瓦背上和地下可曾发现一枚金针?我那一大把梅花针竟然都给他收去了!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段珪璋道:“既然追已无用,咱们且回房间去看,看看他又给咱们送了些什么东西来?”
但见床头的小几上,有一柄七寸来长的柳叶刀,插着一封书柬,刀柄仍自颤动。段珪璋笑道:“又是留刀寄柬的把戏!他以为凭着这手玩艺就可以吓退我,那却是看错人了。”窦线娘道:“且看看他说的什么?”段珪璋取起柬帖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先礼后兵,留刀寄柬,限你三日,速离此山。”后面又有两行小字写道:“若还视作等闲,我将取去你们二人最宝贵的东西,叫你们终身抱恨!”
段珪璋大笑道:“最宝贵的东西不过是我们吃饭的家伙罢啦!以这人的武功而论,他应该是尊人物,却怎的用这种无聊的口吻来恫吓?”
窦线娘道:“是呀,我觉得奇怪的,就正是这个地方!”段珪璋心念一动,已知道了妻子这说话的意思,试想以这人的本领而论,不管其他武功如何,凭着他这轻功,即算是光明正大的出来,和他们夫妇相斗,亦已立于不败之地!何以他却好像害怕自己来助窦家?一而再的想把自己吓退?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段珪璋打开房门,只见窦令侃、窦令符、窦令策、南霁云、铁摩勒等人,不约而同来到。
段珪璋把那张柬帖给窦令侃看了,窦令侃的脸色刷的一下全都变了,喃喃说道:“这一定是空空儿,这一定是空空儿!听说他是精精儿的师兄,现在果然给师弟撑腰来了!”窦令符是北方的绿林领袖,但一提起“空空儿”三字,却有如寻常人“谈虎色变”一般,可见空空儿虽仅出道几年,行踪所至,已足令武林高手闻名胆丧。
段珪璋朗声笑道:“我既然答应了大哥,死而无悔,管他是精精儿也罢,空空儿也罢,好坏也得和他们一斗,我倒要看空空儿有什么手段,能在三天之内,取去我项上的人头!”他兀自以为柬帖上所说的“最宝贵的东西”,乃是他的首级。
窦令符渐渐镇定下来,和声笑道:“珪璋,你隐居十载,豪气仍是不减当年!好,你都不怕,咱们窦家五虎又岂是怕事之人?传令下去,叫头目们在这三天之内,分班守夜,寨里寨外,小心戒备。咱们有这么多人,又有南大侠在此,空空儿何足惧哉!”话虽如此,但看他如此戒备,当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内心的恐惧与紧张,已是不言而喻。
窦家寨上下人等,都在严密的防备,段珪璋夫妇也轮流守卫,在紧张气氛中过了三天两夜,平安无事。这一晚是最后的一晚,寨中各处灯火通明,人人都忘了睡意,即算是不需要他轮值的人,也都睁大了两只眼睛,等着发现空空儿的踪迹!
大约三更时分,大寨的西北角忽地发出一声喊道:“空空儿来了!”段珪璋夫妇在房中守卫,听到这声叫喊,窦线娘拿起弹弓,便要出去。就在这时,忽又听得东北角也有人叫道:“空空儿来了!”片刻之间,四面八方,都有“空空儿来了”的告警之声。
段珪璋大吃一惊,猛听得“嘿、嘿、嘿”的冷笑声,就传到了房外,正是那晚听到的笑声,段珪璋大喝一声,就拔剑冲出去,就在这瞬息之间,猛又听得窦线娘大叫一声:“不好!”随即便听得婴孩“呜哇”的哭声,丫鬟奶娘纷乱的叫声,只见一条黑影,已是从后房窜出,一溜烟的往西奔去,眨眼之间,已掠过了十几间瓦面!
段珪璋做梦也想不到空空儿会偷走他的孩子,这一急非同小可,施展了全副轻功,明知追不上也要去追。两人各显神通,有如追风逐电,把其他人众都抛在后面,一直追到了山边,初时段珪璋还可以看到一个黑点,不多一会,连黑点也在淡淡的月光下消失了!
窦线娘方自赶到,一见丈夫这副神情,不必再问,已知不妙。他们婚后十年,方始得子,当然是疼爱异常,两夫妻面面相觑,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段珪璋还勉强忍住,窦线娘已不禁滴下泪珠。
片刻之后,窦令侃等人亦已赶到,窦线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说道:“大哥,你的外甥丢了。”窦令侃满面羞惭,只好说道:“六妹,你暂且忍住,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回到山寨,窦令侃唤齐了兄弟与段珪璋夫妇在密室之中商量,窦家威震绿林数十年,这一次在合寨严密防备之下,竟然给空空儿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要拿什么东西,简直就似探囊取物一般!这样的奇耻大辱,比上一次惨败给精精儿更甚!是可忍,孰不可忍,窦家五虎个个怒发冲冠,有人主张向空空儿下战书,有人主张将王伯通的家小也掳掠来,迫他交换,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窦令侃道:“那空空儿神出鬼没,居无定所,到哪里去给他下战书?要是请王伯通或精精儿代转,这只是惹人笑话而已!”要知武林规矩,向人挑战,战书必须送给本人,请人代转,那就是说明自己没有本事找到正主,何况还要请敌人的朋友代送战书,那就更是大大的笑话了。窦家是北方的绿林领袖,大盗世家,当然不能够这样做。
窦令策道:“这么说,只有掳掠王伯通家小这一法了。”段珪璋猛地起立,高声说道:“大丈夫光明磊落,那空空儿用这等下三流的手段,咱们岂可效他所为!”
窦令侃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只好认栽了吧!六妹,你们夫妇俩明日下山,不必再趁这趟浑水了。我们向王伯通、精精儿低头认输,把地盘让与他们!想那空空儿劫走你们的孩子,用意也不过是想你们退出这场纷争而已,你们退出之后,他要婴儿何用,自然交还。”
段珪璋心念一动,记起了明日便是精精儿与窦令侃的约会日期,当下朗声说道:“大哥此言差矣!如此一来,不但窦家声名尽丧,我段某从此也无颜在江湖立足。精精儿明日要来,我即算不是他的对手,也非得与他一战不可,若然侥幸得胜,空空儿自必要站出来,到时,我夫妇俩与他决一生死!”
窦令侃刚才那番说话,正是激将之法,如今由段珪璋自己说出来,正合他的心意,当下说道:“妹丈英名盖世,倒是我失言了!对,大丈夫宁死不辱,事已如斯,只好与他们一拼!说不定明天空空儿便要与他的师弟同来!”正是:
丈夫岂肯遭人辱?仗剑弯弓待敌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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