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高离开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咸阳城中的一处广场之上,那广场原本是咸阳城中守备部队的训练场,后来广场正中修筑了一排大理石基座,上面一拉溜排列、摆放起天下九鼎的放大版复制品,其意义在于君王希冀能借此鼓舞国民的自豪感、荣誉感和为国献身精神--秦国俾睨天下,统领九州!
广场的两侧整齐树立着40根粗大的青铜柱,上面镌刻着秦国的律法条文,铜柱顶端端坐着威严的青铜镶嵌珠玉鎏金狮虎坐像,狮虎坐像颈部的铜铃随风摆动,发出清脆却警醒世人的铃声。那铜柱正是赵高昔日的杰作!
广场上人并不很多,老百姓可没多少识字的,没有多少人愿意放下生计来学习“钟鼓文”,无论那李斯的小篆是何等漂亮!
赵高失意地伸手抚摸着铜柱,漫不经心地看着铜柱上面,自己曾下苦功夫,已经背诵的滚瓜烂熟于胸的法条。--唉!想起来又是那个李斯的书体,赵高烦躁地走动着,心中暗暗叫苦“这个瘟神啊,到哪里也无法摆脱他的影子。”
“可怜啊!--可悲!”一个身着白袍、腰束丝绦、足登马靴的年轻人叹息着,那声音刺痛着赵高的心!
赵高停下纷乱的脚步,抬头观瞧。“你是在说我?”赵高诧异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膛问道。“可俺不认识你呀!”
年轻人凝视着赵高,逼近两步说道:“可谁不识得当今秦国君主的表兄,赵太后的亲外甥,义杀恶霸的豪杰,秦国抗洪救灾的大英雄,青铜铸造厂卓越的工匠和场长,--后来当牛倌,现在住马棚的赵高呢?”
赵高摆摆手,叹息道:“昨日黄花,今已枯萎、衰败啦,莫提---莫提!”
年轻人继续说道:“兄弟,我看你身高马大、膂力惊人,却是天生的武将啊,不愧为赵国著名战将的后人,赵国李牧之后,有望了!”
赵高大惊,环顾四周:“汝是何人?为何有这般言语?”
那青年人压低声音说道:“赵公子,请随我来!”不由分说,拉住赵高的手臂,就将他引到一处茶肆雅室之中。
赵高惊惶不安地一屁股被那年轻人按着坐下来,捧着茶碗的手哆嗦着,溢出了不少茶汤。
“公子不必惊慌,不瞒你说,鄙人从赵国而来。所来的目的,不过是受人之托,想见公子一面,转告消息而已。”那年轻人镇定地说。
赵高茫然问道:“汝是受何人所托?转告何事?”
那年轻人出门看看四周无人,返身低声说道,“受赵国李牧将军所托,给李牧昔年的好友、已为国捐躯的赵汶将军之后人传话。”
赵高手足无措地问:“俺如今落魄无着,身为秦王的亲戚都毫不济事。那赵国大名鼎鼎的李牧,找俺做啥?他可是让你给俺捎来了银子?再有二两5钱银子,俺就能买下一处已看好的宅院,娶妻过安稳日子了。”
那年轻人愤然一拍桌案,“好你个赵高!你是数典忘祖,愧为名将之后啊!罢罢罢,就当你是个蝼蚁偷生的可怜虫吧,告辞!”
赵高叫道:“兄弟,请留步!--所言不过玩笑而已。”
年轻人停下脚步,回转身冷冷地说道:“你听好了!赵国已为你生身父亲,赵国故将赵汶平反昭雪,重修陵墓,赐封谥号和封地,隆重祭祀汝父,赵汶将军在天英魂,希望赵氏后人能返国飨食公侯之位、祭祀先祖、先人。你若是想好了,明日傍晚,还来此地相聚。如若放弃,就请自便吧!”说罢,转身而去,留下赵高一个人呆坐着。
“客官,您给茶钱!”店里的堂倌,小心地在赵高耳边轻声说道。
赵高定下神,“多少钱?”
堂倌陪着笑脸:“1钱银子!”
赵高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什么?一碗茶水顶50个烧饼!汝等抢劫啊?”
堂倌不慌不忙的解释:“客官您瞅好了,这里可是咸阳有名的茶馆--碧云天,客官您点的茶水,可是店里最便宜的啊!”
赵高无奈地摸出怀中带着自己体温的8个“秦半两”,“俺就这么多钱。”
堂倌霎时变了脸色,“客官,您这玩笑开大了吧?--您这是要赊账?本店概不赊欠,若是没钱,您还是抵押下东西吧!”
赵高眼前一亮,刚刚走了的那个年轻人所处的位置上,赫然放着一个麻布包裹。赵高一把提过来,感觉那包裹沉甸甸的,份量很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件小铜鼎,那上面却铸刻有密密麻麻的铭文。
赵高定睛观看,却是一段描述赵高生父赵汶将军,舍身为国捐躯过程的祷文,详细记载着赵国为其平反昭雪、修陵祭祀,并赐予其后人公侯爵位的情况。这显然是一件缩小的复制品,看来方才那位年轻人所言不虚。
堂倌从赵高手中拿过小铜鼎,“这个还有些分量,就权作抵押吧!您愿意,抵顶了茶钱也行。”
赵高急忙说:“俺抵押,这就回去筹措银两,赎回此物!”
赵高把自己那杯碗喝了个一干二净,看着对面那碗茶也没怎么动,还剩下大半碗,又伸手端起来一饮而尽,悻悻地嘟囔着,“又是30个烧饼!就这两碗茶,够俺半个月饭食了!这喝的明明是银子,哪里是茶汤?”
回到马厩里休息之处,心力交瘁的赵高疲惫不堪、心烦意乱地倒在简陋的床榻上。
赵高返身起来,从马料堆里翻出一只缘口残缺的陶罐,倾斜着它,往手心里倒出来一把碎银子,从中捏出了几粒,又小心翼翼的把其他的碎银子放回陶罐里,依旧埋在草料堆里隐蔽处,那时候,没有银行啊。就算是有了,赵高这样的储户也当不了vip,免不得遭到嫌贫爱富的银行职员白眼!
马厩里的马匹打着响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马尿、马粪的腥臊味道。几匹马目不转睛地盯着赵高的举动。
“看什么看?畜生又用不着花钱!”赵高气恼地呵斥着。
马厩外面,马车班一起喂马的伙伴们招呼着,“赵高,该给马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