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京城交托,内阁朝臣皆有重责。”荀白水的视线向四周一一扫过,“此时正是京城百姓仰赖朝廷之际,诸位大人若有什么建言,但说无妨。”
良久沉寂之后,吏部吕尚书先拱手问道:“不知首辅大人有什么想法?”
荀白水并没有打算浪费时间,直接而又干脆地道:“此次疫情之烈,短时难控。为朝廷大局计,本官认为,金陵应当立即封城!”
“封城”二字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若是其他朝务,也许还要观察观察立场,掂量一番轻重,可金陵封城关系生死,那可不是能随口附和的事情,立时便有一位朝臣站出来争执道:“荀大人,这里可是京城啊!天子基业,帝都之重,不是随随便便哪一个地方。封城之后内外隔绝,如果疫情绵延下去,岂不是要全城殉亡?”
有人开了头,同意的人自然便会跟上,“是啊,城里有发病的,但也有没发病的,难道都圈在一起等死?”
太医令唐知禹忙道:“也不能说是等死。城中有活水,食粮也很充足,封城后太医署可划出多个病区,百姓一旦出现病症,便会移送进去,统一诊治。未发病的人隔离在外,尽量减少外出,小心防护……”
礼部沈尚书急切地插言问道:“这样就能不染疫病了?”
唐知禹被他问得一梗,尴尬地道:“疫病这种事,怎么都难保万全,但总比恐慌之下四散奔逃,既得不到救治,又可能引发他处险情更好。”
开头发难的那位朝臣大是不满,瞪着他道:“你连未发病的人不受侵染都保证不了,那不就是等死的意思嘛!请问唐大人,现在城里是病人多还是没发病的人多?”
唐知禹一时难以回答,只得转头看向上司顾况。
顾况站起身,解释道:“沾染了疫病之人,并不是立即就有表征,到底是真的没事,还是短时没有发作,再好的医者也分辨不出……”
“就算按这个说法,总也有好些人本来没事,却因为封了城被困在里头不得逃生吧?”
殿中顿时有许多人点头应和,即便一直未曾反对之人,表情也有些犹豫不决。
“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胆。”荀飞盏冷冽的声音压住了一片低语,“封闭四门固然有全城赴难之虞,但放任疫情四散,举国同危,对于解救城中子民又有何真正的益处?”这位禁军大统领一直扶剑立于殿门旁侧,外廊边隐隐还有将官兵士守卫的身影,好些朝臣原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听他开言方才意识到了什么,许多人的脸色都有些发黑。
“怎么?”沈尚书表情僵硬地看看他,又看看荀白水,“这是商谈,还是强逼?”
荀白水眸色凌厉地回视着他,“诸位大人皆是朝廷栋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越是危急之时,越当为子民表率。老夫以为,封城令出之后,朝臣如有胆敢携眷外逃,引发民乱者,当立杀无赦!”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如同被冻结住一般,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起伏不定。沈尚书等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有几个人冲了数步上前,似乎还要争执。
一直坐在椅中默默旁听的萧平章这时站了起来,旁移两步,正好立于群臣之前,向荀白水抬手为礼,声调坚稳,“封城禁令若下,我长林王府,必定遵从。”
第三十八章 绝境求生
如血的残阳余晖之下,金陵四方厚重的城门缓缓闭拢。
听到风声的城内平民背着包裹细软,扶老携幼,一拨一拨地拥向城门,现场一片混乱,哭喊之声四起。
“听说赤霞镇的人都死光了!大家逃命啊!”
“是啊!放我们出去!”
“开门!开城门!”
巡防营长枪手密列成人墙挡在主道上,枪尖向前,人流暂时被拦阻在城门内,不停鼓噪呼喝,甚至有人试图用木板棍棒等物强行冲击。
两列骑兵从城墙侧方冲出,马蹄踏出扬尘,长鞭脆响,勉强将这拨冲压挡了回去。
骑兵后方,一辆高高堆放着草袋的平板车被推到主道正中,荀白水由孙统领搀扶着,十分艰难地爬到草堆顶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萧平章纵马来到板车旁,东青在身侧一甩长鞭,高声喝道:“都不要吵!”
趁着瞬间静寂,勉强站稳的荀白水挺直了腰身,向四方拱手,扬声道:“各位父老,京城疫灾虽是大难,但也不必过于惊慌。太子殿下尚在东宫,”他一指旁侧的萧平章,“长林府的世子爷也还站在这里,下官身为内阁首辅,府中老幼绝对没有一个外逃的!金陵乃是天子之城,自有上天护佑,朝廷愿与诸位一起,共安天命!”
他一个五旬老人吼得声嘶力竭,鬓边花白的发脚有些凌乱,又穿着一身高阶紫袍官服,下方涌动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平静了少许。
此时增援的禁军终于赶到,面蒙黑巾列队奔来,密密地挡在紧闭的城门之前。
从赤霞镇回到扶风堂后,林奚一直在专心研究调改药方。她是从疫病初始之期便开始参与诊治之人,摸索出的药方已有改善病情的效果,但之后总会出现多次反复,于危重患者也不太有效。
这方面萧平旌有心也插不上手,除了过来帮忙搬运照顾病人以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林奚与杜仲小声研讨商量。
“把你们最新的药方给我看看。”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边响起,众人回头一看,顿时满面惊喜,纷纷叫道:“师父!”“老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