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乘机推撞,嬉玩。不给他空位。
小豆子举目无亲地怔住,站着,拎住一包糕点,像是全副家当。很委屈。
小石头解溲完了,提溜着裤子进来,一见此情景,路见不平拔刀相住:&ldo;干什么?欺负人?&rdo;
一跃上炕,把小三子和小煤头的铺盖全掀翻。师哥倒有些威望:&ldo;你们别欺负他!来!你睡这个窝。&rdo;
然后摆开架势,向着众人:&ldo;谁不顺毛谁上,八个对一个!&rdo;
一见小石头捡起破砖头,全都意兴阑珊,负气躺下来。小三子犹在嘀咕:&ldo;谁有你硬?大爷没工夫‐‐&rdo;
&ldo;什么?&rdo;
终于也都老实下来。小豆子认得这是小石头的绝活,印象很深。但只觉这人嗓大气粗,不愿接近。
躺到炕上,钻进一条大棉被窝里,挤得紧冻得慌。一个人转身,逼令整排的都得翻。
练功太累了,睡得沉。
只有小豆子,在陌生的环境,黑黝黝。伤口开始疼。一下子少了一小截相连过的骨肉,它不在了,他更疼。干瞪着眼,发愣,咬着牙在忍。
静夜里,忽地传来呜咽声,断续啁啾,一如鬼哭。小癞子在另一头,念着娘:&ldo;娘呀,我受不了了你们把我打死算了呜呜呜&rdo;小豆子恐怖地,一动也不动。泪水滚下来。小石头被弄醒了。
&ldo;怎么还不睡?烦死人!&rdo;
&ldo;惦着娘。&rdo;
&ldo;哦,&rdo;小石头一转念,信口开河来安慰他:&ldo;不要紧,过年他准来看你的。睡吧。&rdo;
见小豆子不大信任地瞅着自己,只好岔开点儿:&ldo;爹呢?&rdo;
&ldo;跑掉了。你爹娘呢?&rdo;
小石头只豁达地打个哈哈:&ldo;那两个玩意儿我压根儿没见过。我是石头里钻出来的!哎呀,好困呀‐‐&rdo;
小豆子忍不住破涕苦笑。
只见小石头马上已睡着了,真是心无旁亟。天更黑了。
第二天一早,剃头了。关师傅用剃刀一刮,一把柔软漆黑的头发飘洒下地,如一场黑色的雪。一下又一下。
小豆子非常不情愿。一脸委屈。
&ldo;别动!&rdo;关师傅把他头儿用力按住:&ldo;叫你别动!&rdo;
小豆子吧嗒着大眼睛。他一来,失去一样又一样。
关师傅向着门外:&ldo;谁,给拿件棉衣来。&rdo;又吩咐:&ldo;小粽子你们两个拽煤球去。顺便看看水开了没有。&rdo;
&ldo;是。&rdo;都是朗朗的应声。
小石头拎了棉衣来:&ldo;凑合着穿。&rdo;
&ldo;谢谢师哥。&rdo;
头剃了,衣服一套,小豆子跟同门的师兄弟一个模样了。他把头摇了摇,又轻,又凉。不习惯。但混在一处,分不清智愚美丑,都是芸芸众生。
以后每天惺忪而起,大地未明,他们共同使用一个大汤锅的水洗脸。脸洗不干净,肚子也吃不饱。冻得缩着脖子,两手拢在袖里,由关师傅领了,步行到北平西南城角的陶然亭喊嗓去。
陶然亭,它的中心是一座天然的土丘,远远望去,土丘上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寺宇,寺宇里面,自然是雕梁画栋,玉阶明柱,配厢回廊,布局森严。但孩子们不往这边湾,他们随师父到亭下不远,一大片芦苇塘,周围丘陵四伏,荒野乱坟,地势开阔。正是喊嗓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