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四散,各找一处运气练声:&ldo;咿‐‐呀‐‐啊‐‐呜‐‐&rdo;
于晨光暧昧之际,一时便似赶不及回去的鬼,凄凄地哭喊。把太阳哭喊出来。
童稚的悲凉,向远方飘去,只迎上一些背了书包上学堂的同龄小孩,他们在奔跑跳跃追逐,佣人唤不住,过去了。
天已透亮,师父又领回四合院。街面上的早点铺刚起火开张,老百姓刚预算一天的忙碌。还没吃窝窝头,先听师傅训话,大伙站得挺挺的,精神抖擞,手放背后,踏大字步。
师父在训话时更像皇上了:&ldo;你们想不想成角儿?&rdo;
&ldo;想!&rdo;‐‐文武百官在应和。
&ldo;梨园的饭碗是谁赏的?&rdo;
&ldo;是祖师爷的赏的!&rdo;
&ldo;对!咱们京戏打乾隆年四大徽班进京,都差不多两百年了,真是越演越红越唱越响,你们总算是赶上了‐‐&rdo;
然后他习惯以凌厉的目光横扫孩子们:&ldo;不过,戏得师父教,穷得自己开。祖师爷给了饭碗,能不能盛上饭,还得看什么?&rdo;
&ldo;吃得苦!长本事!有出息!&rdo;
关师傅满意了。
练功最初是走圆场,师父持了一根棍子,在地面上敲,笃,笃,笃。
孩子们拉开山榜,一个跟一个。
&ldo;跟着点子走,快点,快点,手耗着,腿不能弯,步子别迈大了。&rdo;
日子过去了。就这样一圈一圈的在院子中走着,越来越快,总是走不完。棍子敲打突地停住,就得挺住亮相。一两个瘫下来,散漫地必吃上一记。到了稍息,腿不自已地在抖。好象。好累。
还要压腿。把腿搁在横木梁上,身体压下去,立在地上的那条腿不够直,师父的棍子就来了。
一支香点燃着。大伙偷看什么时候它完了,又得换另一边耗上。
小癞子又泪汪汪的。
关师傅很不高兴:&ldo;少年么?腿打不开?&rdo;
随手指点一个:&ldo;你,给他那边撕撕腿,横一字。&rdo;
小豆子最害怕的,便是&ldo;撕腿&rdo;。背贴着墙,腿作横一字张开,师父命二人一组,一个给另一个两腿间加砖块,一块一块的加,腿越撕越开。偷偷一瞥,小癞子眼看是熬不住了,痛苦得很。
此时,门外来了个戴镶铜眼镜的老师爷,一向给春花茶馆东家做事。来看看货色。
关师父一见,非常恭敬:&ldo;早咧。师大爷。&rdo;
便把徒儿招来了:&ldo;规规矩矩的呀,见人带笑脸呀。来,&rdo;
一壁陪笑:&ldo;这些孩子夹磨得还瞅得过眼去。你瞧瞧。&rdo;
一个一个,棍子底下长大,社会么抢背,鲤鱼打挺,乌龙绞柱,侧空翻,飞腿,筋斗,下拱桥,都算上路。老师爷早就看中小石头了,总是着他多做一两个,末了还来个摔交。
&ldo;来了个新的。这娃儿身子软,好伶俐。小豆子,拧旋子看看。&rdo;
小豆子先整个人悬空一飞身,岂料心一慌,险险要扑倒,他提起精神,保持个燕式平衡,安全着陆。师父在旁看了,二话不说,心底也有分数。是比小石头还定当点。谁知他立定了,忽儿悲从中来,大眼睛又吧嗒吧嗒地眨,滚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泪珠。师父吆喝:&ldo;没摔着就哭,摔着了,岂不是要死?&rdo;小豆子眼泪马上往回滚去,一剎那连哭也不敢,心神不定。
&ldo;表演个朝天蹬,别再丢脸了。&rdo;
小豆子抬起腿,拉直,往额上扳,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