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书记呀尤书记,你房里陈设的花鼎、花瓶全是古董,你知道一个该值多少钱?洞房布置得这般奢华,酒筵还用了熊掌鱼翅,用钱如淌水,你仔细算过没有,这次究竟花了多少钱?你出身商人家庭,过去胡乱花钱不足为怪,可如今你是员,你千万不要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击中,浪费挪用贪污呀。我们的原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有老实交代,才是唯一出路哟!”
听到他专门挑刺捅心的话我心里也很气愤,但我还是也不想将关系弄得过僵,我极力装作受委屈、难为情的样子,低声下气地说:
“同志,这婚礼是办得铺张了点。可,可这些,都是朋友赠送给我做结婚纪念品,我也盛情难却呀!听说他们是自己制作的,只出了力,没花钱,当然也就不值几个钱。你再仔细瞧瞧,它决不是什么古董。这些东西古里古怪,也像你的不是真名的名字一样,我真不知称呼它作什么为好。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它真的是朋友送给我结婚的礼品,绝不是什么古董。如果你真以为这些东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好好好,那我就全部送给你,现在你就可以全拿走!”
“尤大书记,你也聪明过了头,竟想把我当作天字一号大傻瓜逗。我告诉你,说不定这些宝贝是那个贼古子从博物馆里偷出来的,你将它送给我,那我岂不也为贼古子销赃了,拖着我将来与你一道蹲班房?你想把我拉下水,我可不会上你的当!高书记交代,要你现在老老实实写检查,你能彻底说清这些宝物的来源,处罚从轻,否则严惩不贷。”
我见他如此武断霸道,心想他是奉命来整我的,狼要吃小羊,怎么辩解也无用。既然来者不善,我又何必以善对待他。于是我就转调侃,尽情揶揄他:
“胡,胡某,这个这个,不行。你自称胡某,我这么直呼你不是真名的名字,那,那是大不敬,在前清,这么呼皇上,是要砍头的;这样呼官员,屁股会打得开花,比你那卖牛肉的脸还难看。俗话说,猪有名,狗有姓,是人总得呼个名吧,因为不呼名那更是大不敬!可是,可是我真不知呼你作什么好。这,这,这,好,有了!我记起了中国自古以来敬称人家呼官名,丞相、将军,主席、总理,书记、部长,喊得震耳欲聋,官员们个个都喜欢听。你的官名是地委秘书处的主管干事,我就称你为胡主管干事,可这,可这字数太多,像外国人的名字,还是不敬。按中国语言简称的习惯,每个词各取前一个字,那该叫‘主干’,可是只有树有主干,作为官名,‘主干’一词,恐怕古今中外的官名大全中,也查考不到。称‘干事’,这干事可大可小,中央办公厅的干事是‘地、师’级,而县局办公室的干事只是跑腿的。可是不好呼也得呼呀,那么,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称你胡干事!但是,在我心目中,你仍旧是地委秘书处的主管干事,县团级副职。胡干事同志,这些东西稀奇古怪,正像你的名字一样,在我心目中,还是个未知数,真的不知道该呼它什么。不过,它决不是什么古董。”
第六章夜茶品梦24候补送贺礼,高达彻查贪污案;彭芳施巧手,婚礼锦上又添花3
我的罗罗嗦嗦的调侃,揶揄,诱发了胡干事的极大的愤怒,他横瞪眼睛口中冒怒火,可惜下巴刮光了,没有胡子吹:
“尤鹏,我刚才还只说了你的窝赃罪。其实,你挪用、贪污、浪费,数罪并发,已完全堕落为资产阶级分子,可你拒不认罪,反而转弯抹角戏弄我,攻击我在胡干事。告诉你,我不是秦二世,你赵高也别想指鹿为马,把古董说成朋友赠送的工艺品。你虽然是县委第一书记,比我高半级,可我是代表地委高书记来的,如今我手中泰山般的权力,可以压得你塌泥倒地爬不起。既然你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那我就成全你。现在我就代表地委慎重宣布:尤鹏即刻停职反省,彻底交代挪用贪污公款、购置古董、操办豪华婚礼的严重错误!”
“胡干事,你真的在乱点鸳鸯,胡乱地办事。我认为,你的确不是秦二世,而是赵高!你偏偏指鹿为马,将工艺品成古董。不过,如果这些真的是古董,是买来的或是偷来的,全是我干的,与尤书记根本没关系。”胡干事听到厉声斥责,回过头来,只见村姑打扮的妇女在指手画脚,他的火与气,立即汇聚在一起,像子弹出枪膛那般,从鼻孔里喷射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我们领导谈话,你一个农村泼妇,竟敢插嘴!你,你给我滚出去!滚慢了,别怪我把你抓起来!”
“你抓,你抓呀!你胡干事可以横行霸道乱办事,就不许我农村妇女凭着良心讲道理。只许官家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你一个的干部,怎么竟袭用千人咒、万人骂的秦始皇、蒋介石的老规矩?”这个“农村妇女”用手理了理因愤怒而散乱了的头发,插进去站在胡干事、尤瑜中间,怒目睨着胡干事,真有几分像泼妇,“胡干事,在新社会,秦始皇、蒋介石的那一套规矩,对我这个农村泼妇不管用!我明确告诉你,这些古董全是我送给尤书记的。冤有头,债有主,你真要找冤大头,就找我!你把我抓起来,我还有张嘴巴可以骂,我量你也不敢做安绿山,钩断我的‘常山舌’!”
胡干事原以为她是个见识浅薄的乡间愚妇,三下五去二,他就能将她搞定。现在她旁征博引,词锋竟这般犀利,有些话连他都听不懂。他也曾读过初中,学过历史,他知道赵高、安绿山是什么人,却不明白“常山舌”为何物。他判定,来人绝不是普通村妇,来者不善,他一定得小心应付。于是他面上的冰雪渐渐溶解,化作了一湾春水,泛起了笑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