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我。&rdo;黑影出声。她才松了口气,打开灯,微嗔。&ldo;怎么不开灯,来了多久了?&rdo;
那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清秀的脸庞,水般的大眼睛,那样稚气可人的孩子却身着帝国军装,肩上银色的肩章闪闪扎人眼。他侧过身,望着窗外淡淡道:&ldo;我在看外面的灯光。&rdo;温和的目光是经历过沧桑后的内敛,和稚嫩的外表对比显得又突兀又有几分诡谲。
安娜苏弯下腰,熟练地为他解开军服的扣子,微笑着问:&ldo;灯光有什么好看的?&rdo;
她的一撮秀发垂落下来,飘荡在他眼前,他温柔地为她掠到耳后,柔声反问:&ldo;你说呢?&rdo;
她的眸中映出那男孩纯美的笑容。&ldo;要考我吗?浅草。&rdo;脱下的军服被好好地收到衣橱里‐‐明明衣架就摆在旁边。她痛恨看到这黑色的帝国军服和亮得像刀锋的肩章、银扣。
从窗外看出去,托斯卡纳的夜景尽收眼底,灯光璀璨,荧荧如星。&ldo;无论多美丽的灯光,只要你这位帝国安全部影子部长一挥手,就尽成历史了。对吗?&rdo;
男孩似笑非笑,沉默不语。
安娜苏突然感到有点疲惫。在官场的勾心斗角中跌爬滚打多年,他磨炼地愈发沉敛晦涩,再不复当初和她相遇时候的尖锐桀骜,尤其是最近七、八年,她越来越猜不到他的心思。相反,被那双安静的眼睛一扫,她觉得自己像个水晶人儿,五脏六腑晶莹剔透,尽被他看透。在这样一个人身边无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她竟然忍耐了十几年,其中,为他生过多少华发,眼角有多少皱纹镌刻有他的名字‐‐浅草,夏浅草。终她一生,怕也是难以将这个名字忘却了。
雪柜里有他专用的杯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喜好,一杯阿尔卑斯山的雪水送到他手中,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
&ldo;这次能待多久?&rdo;
&ldo;明天早上就走。&rdo;
&ldo;这么快?&rdo;虽然习惯了他的来去匆匆,她还是有点诧异。
他啜了一口雪水,清清浅浅,一如他水样的眸子。&ldo;如果火星那帮叛乱分子不给我找那么多麻烦,我当然可以多留几天。&rdo;
&ldo;哦。&rdo;酒杯拿在手中她却忘记了喝,沉默了一会儿,她淡淡道。&ldo;既然你贵人多事,又何必特地飞到托斯卡纳来。从地球到托斯卡纳要飞三天半,来回七天,只为了待上一个晚上,值得吗?&rdo;
他的脸上浮起一个不属于孩子的酸涩苦笑。&ldo;你要是在地球那些阴暗高大的官邸里住过,你就明白,在那种地方根本睡不着觉。也许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首异处,下手的可能是前一天还和你称兄道弟的人。&rdo;
高处不胜寒,幸好茫茫太阳系中至少还有一个地方供他休憩。但,他就这么肯定这个地方就一定安全吗?
她为他铺床展被,服侍他睡下。他看着她指上似泪闪烁的蓝色蔻丹,轻叹了口气。&ldo;苏。&rdo;他唤她,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会这么唤她了。&ldo;听说你的店里有很多毒贩和军火商人来往。&rdo;
&ldo;嗯。&rdo;她知道瞒不过他索性承认了。
&ldo;不要太贪心,抽成就行了,别让货物经手,不然连我也保不了你。&rdo;他闭着眼,慢慢坠入深眠。
保不了她,笑话,这个帝国还有他保不了的人吗?帝国安全部影子部长,手下统领着太阳系最精锐的间谍特工和特种部队,帝国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比首相还先一步知晓,帝国每一位高级将领的隐私他都一清二楚,因此,那些高层们难免对他诸多忌惮,恨不得下手除去,又不得不处处买他面子。
他那么说不过是敲敲边鼓,提醒她别太过火,她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敷衍着,他是她的靠山,她的支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她的嘴角漾起自嘲的笑,他没有看到。
从浴室里出来,安娜苏用浴巾擦着湿湿的头发走到了床边。他早已睡着了,鼻息均匀,小巧的孩子的手露在被子外,她轻轻将它放回被内。那张小脸如此秀气稚弱,她有瞬间的错觉,以为他真的是个无忧无虑,打完水仗后累得睡着的十二岁小男孩,而她,是温柔看护他的母亲。
一撮碎发盖住了他的脸,她细心地撩去,手指抚过温润的脸颊,然后是小巧的下巴,纤细的脖子……孩子的细弱脖子,她只是一只手就能握住,那么细弱,只要她轻轻,轻轻地一掐……只要一掐,就可以了……
她的眉睫仿佛凝住了似的一颤不颤,伤心蓝久久停在他的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仅仅几秒钟,她长长吐了口气,放开了手,然后,若无其事地为他掖被角,熄灯,随着门格哒一声轻响,她的身影消失在隔壁的门内。
沉沉的黑暗中,眸光突地一闪,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只是极短暂的时间,那双眼睛重新合上,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幻。
窗外雨潺潺,房间内如深海般安谧宁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游走在房间中,仿佛一尾不安的鱼甩着尾巴搅起小小的漩涡,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慢慢扩大。
3
夏季的最后一个夜晚,下了一场流星雨。
那天晚上,安娜苏在天台上一直坐到天方发白,一颗又一颗流星从她眼前划过,决绝的,几乎是欣喜若狂地飞向殒命之处。传说,当天上坠下一颗星子地上就有一个人死去,她平时是不相信这种无稽的说法的,但那天看着流星如烟花绚烂地照亮夜空,短暂的辉煌过后如眼泪般无影无踪,深深地悲哀从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