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居正欲有所建树之时,客观政治形势已不容乐观,隆庆年间,皇帝懒于朝政,内阁始终处于极不安静、你争我斗的气氛中。
徐阶位居首辅,与次辅李春芳礼贤下士,而高拱、郭朴两位河南同乡则另立山头,明显地与徐阶、李春芳对立。
张居正入阁之时,正当两派势力争斗难解难分之时,新生力量的加入,更加催化了内阁混战。
一次阁潮此时已在酝酿之中。
这次阁潮的缘由在于《嘉靖遗诏》。依照明朝惯例,皇帝驾崩后遗诏大多由内阁首辅主要起草,如果需要有人商议,多半也是邀请内阁同僚。
然而,徐阶却把其他阁臣统统抛开,单单与门生张居正共同商议。这种做法使张居正甚为感激,却引来一位政坛老将的极度不满,这人正是张居正的学友高拱。
在高拱眼里,徐阶睥睨同列,专断独裁,为此他愤恨不已,不仅痛恨徐阶,还把怒火迁移到张居正身上。
恰逢这年的京察对群臣有所不公,这成为此次阁潮直接的导火索,使得双方私下的&ldo;冷战&rdo;变为台面上的&ldo;热战&rdo;。
京察起于明宪宗成化四年(公元1468年),五品以下的京官,都必须经过吏部会同都察院及各科给事中严格考察,方可留任。其本意在于澄清吏治,可惜后来发展成为大臣排斥异己的工具。京察威柄掌握在吏部尚书手中,除了都察院的都御史可以过问外,任何人不得干涉。
此时,吏部尚书杨博站在了舞台的中心。这一次的京察,连最难缠的御史、给事中都降黜了,偏偏杨博山西老乡全部安然无恙。
这不是明显的徇私行为吗?杨博的过失激起了言官的公愤。吏科给事中胡应嘉打响了维权反抗第一枪。
胡应嘉弹劾杨搏挟私愤,纵庇乡里。这些一点不错,然而京察的惯例是:吏科给事中监督吏部办理京察,如有异议尽早提出,结果一经公开就不再作讨论。
如今胡应嘉扰乱成规,秋后算账,不仅违反程序,也说明他当时玩忽职守,连宽厚的隆庆皇帝都无法容忍,下令内阁给予处罚。
冤家路窄,胡应嘉弹劾杨博之事,不慎撞在了恨他已久的高拱手上,不仅自己险些丢掉乌纱帽,更是引来一场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官场风暴。
想当初,高拱在嘉靖老皇帝病重之日,偷偷跑回家看妻子,受到过胡应嘉的狂批臭骂,而胡又是老政敌徐阶的同乡,高拱一直怀疑其背后是徐阶在指使。这下,报仇的机会到了。
内阁当中,郭朴和高拱老乡情深,又一起进入内阁,郭阁老遇事唯高阁老马首是瞻。出于维护同乡利益,郭朴首先发难:&ldo;胡应嘉出尔反尔,全非人臣事君之理,应当革职。&rdo;
既然老乡已先表态,同坐一条船的高拱也要紧跟风向,加大对胡应嘉的声讨力度。
&ldo;郭大人所言极是,应当将其削籍为民。&rdo;高拱连声附和。见此情景,高拱的党羽齐康趁机上蹿下跳弹劾徐阶。
这种强大的攻势很快就起到了效果,况且胡应嘉的确也有失职之处,徐阶看到郭朴和高拱这两位阁老情绪异常激动,又将矛头直指自己,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大笔一挥,将胡应嘉革职为民。
大明帝国的言官&ldo;士气高扬&rdo;,他们有如一窝胡蜂,不小心动了其中一只,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这个处分引发了言官一连串的动作。
京察时杨博给言官们的降黜已经让这些人窝火了,偏偏郭朴、高拱这次又主张将弹劾杨博的胡应嘉革职为民。言官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ldo;胡蜂窝&rdo;就此被惊动。
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首先对高拱发难,扣大帽子:&ldo;大学士高拱奸诈、险毒、专横、邪恶,无异于宋奸蔡京。&rdo;
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联芳联合上疏再次弹劾:&ldo;大学士高拱依仗帝宠专权擅政,目无主上,作威作福。&rdo;
御史郝杰则更为直接:&ldo;大学士高拱心胸狭隘,不择手段排斥异己,毫无宰相之器。&rdo;
一套组合拳攻下来,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担子都压在徐阶身上。徐阶拟旨调胡应嘉为建宁推官,似乎已经作出足够的妥协,尝到甜头的言官得势不饶人,继续围剿高拱。
欧阳一敬继续攻击:&ldo;大学士高拱威压同僚,专柄擅国,臣等恳请主上早日罢黜之,以正国典。&rdo;
高拱气急败坏地乱了方寸,径自在朝房与小言官们展开激烈辩论,极力表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贞。
事情又回到徐阶手里了。
徐阶和起稀泥调解矛盾,一边拟旨慰留高拱,一边斥责言官,他满心以为借此可以结束了这件公案,谁知高拱颇难伺候,不但毫不领情,反而越发不悦。在他眼里,徐阶就是个两头讨好、谁都不敢得罪的伪君子,必须施加廷杖之刑教训这群不安分守己的言官,煞煞他们的嚣张气焰。
徐阶赶忙阻拦:&ldo;言官不过言辞过激,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用刑过重,恐伤天合。&rdo;
从此,两人在阁中更加怒气相对。这时,高拱的门生齐康又一次跳了出来,公然诋毁徐阶。
徐阶可是众望所归的百官领袖。既然高拱已撕破脸皮,徐阶自然不甘示弱。高拱一向目中无人,引起言官公愤,徐阶麾下官员亦随风而动,对高拱展开舆论攻势,掀起了&ldo;讨高&rdo;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