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觉得这位卢家小姐有些可爱,生出些逗弄的意思,便回答道:“表兄青年才俊,这样的良缘怕是求也就不来的。”
“啊、你……你说的是。”卢云秀大概没想到她竟能将这种事情说得这样坦坦荡荡,自己倒是脸红起来。明湛见了抿嘴笑了笑,终于又说,“不过这当年也只是两家长辈的一句玩笑话,当如今也当不得真的。”
卢云秀听了抬起头,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这样啊……”
“嗯。”明湛点点头,大抵是因为声音有些低沉,叫对面的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听出了无限失意。卢云秀结结巴巴地安慰道:“其实也未必如此,你们两家家世相当,既然有约在先,只要你们彼此有意,一定能成就一段良缘。”
“那倒要多谢卢小姐吉言了。”她说得如此认真,这下尴尬的倒换成了明湛,她轻轻摸了摸鼻子,“但我刚回明家,怕是没什么两情相悦的说法。”
“怎么会!”卢云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事在人为,若你真心喜欢他,他自然能感受得到,又怎么知道不会有两情相悦的一天!”
明湛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卢云秀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又慌忙重新低下了头小声道:“对、对不起。”
“啊,”明湛呐呐道,“卢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卢云秀点点头,两人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提起裙子冲她微微福身,便匆匆地从殿内跑了出去。明湛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色渐晚,殿中光线昏暗,明湛转过身抬头望着殿中高大的佛像,观音脚踏莲花,手持净瓶,神色端庄肃穆,眉眼微垂,如同当真俯视着这殿中出入的众生。她看了一会儿,朝着那神像抬手合十,默默闭上了眼睛。
外头起风吹熄了殿上的一盏烛火,明湛走到西侧的窗柩旁,抬手拉上了窗,这时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她猛地回头,才发现殿中西侧的柱子后还站了一个人。
谢敛见她发现,也不再躲藏,缓缓从那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明湛见了是他,明显怔忪了半晌:“你怎么——”她话到一半,忽然回忆起方才与卢云秀的那一番话,不由脸色一变,语气僵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敛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来得比你早些。”他来时卢云秀刚从前门进来,他私下不便与贵门女眷独处,正想回避,结果又看见明湛从后门绕了进来。他不想惊动前殿的卢云秀,只好又在旁等了一会儿。
“那你——”
“嗯。”
这大殿总共不过这么点大,又没有旁人,以他的耳力若说没有听见,也没人相信。但听他这一声,还是叫明湛心生绝望,简直有种报应不爽、天道轮回的无力感,是以连说话的语气都低落了许多:“我方才是同她开玩笑的。”
她摆摆手,说完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干脆闭嘴再不说话了。好在谢敛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淡淡问道:“回去吗?我送你过去。”
大概因为他语气太过平静温和,实在叫人难以拒绝。走到后山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明月挂在松树上,显得山中格外静谧。
“你来过凤鸣寺吗?”身旁的人忽然问。明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是在问自己,便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他抬手朝东边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径指了指:“沿着这条路上山,看见一口泉眼,再顺着山坡走下去,会有一棵枣树,那枣子是甜的。”
明湛心里有些奇怪他忽然提起这个,但嘴上还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谢敛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小时候去摘过。”
“啊,”明湛呐呐道,大概是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陪嫂子过来的时候吗?”
谢敛这回沉默了一会儿:“陪我娘来的时候。”
明湛直觉问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刚想含糊着遮掩过去,他却已经主动说了起来:“我幼年父亲入狱时,家中也不太平,我娘就带着我和姐姐住到城外的凤鸣寺里,一边诵经,一边替爹祈福。我年纪小在寺里待不住,常偷跑去后山,有一回不小心滚了下去,好在被路上的树枝挡住,捡回了一条命。”
明湛很难想象谢敛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谢敛瞥她一眼,继续说:“我一个人在那地方待了一天一夜,就是那时候发现的那棵枣树。因为长在半山腰人迹罕至的地方,上头的枣子从来没人去摘,味道却很好,我后来再跟姐姐来时,又找机会去看过一次,倒是还在那里,又粗壮了不少。”
“你怎么突然同我说这个?”大约是听了他小时候顽皮捣蛋的糗事,明湛的语气一时放松了些。
“之前你告诉了我后院那棵枇杷树结果酸涩难吃的事情。”
“所以这是回礼?”明湛好奇道。
谢敛侧过头不赞同地纠正她:“枇杷树是我那晚送你回去的回礼。”
明湛心中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那你——”
谢敛唇角含笑道:“我今晚又送了你一回,还告诉了你枣树的事情。”这话听起来十分无赖,明湛几乎要给他气笑了:“表兄希望我如何报答?”
她的屋子就在不远处了,谢敛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今天在殿上你同菩萨许了什么愿?”